位於大陸南方沿海的南城市,到了春末夏初,街邊的法國梧桐就會散發出青苦而溫暖的氣味,細威開著他那台看似普通,但足足有250匹馬力的汽車非常緩慢地在街邊滑行。晚風驅趕著地麵上索索落落的細沙和灰塵,昏惑斑斕的街燈,小撮圍著垃圾箱抽煙的年輕人,都是那麼熟悉。
細威左手握著反絨的方向盤,麵無表情,靜靜地像個幽靈一樣從一條街遊到另一條,但他終究難以平靜,忘不了。他感覺自己是被遺忘在了南城,覺得難以融入和真正理解這裏的人和事;卻又找不到,也找不回真實的自己,不過好在,他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想要回哪裏。
他停下了那台非常低矮的車,開門,身上依舊是那件光亮但褶皺的黑色皮衣,還有那條洗的泛白的直筒牛仔褲,法國梧桐的葉子一片片地落在引擎蓋上,劃過車燈,飄零在車胎與地麵之間,此時,忽然細威心中升起了一個念頭,他決定和劍叔,東家,一起開一家店,明亮的店堂玻璃,幽靜的吧台,滿滿的外文書籍,相片堆積成山似的抽屜格子,顧客都可以觸摸、表演的樂器,還有最關鍵的,店堂後麵,是整齊的車位,精美的改裝件掛滿牆麵,愛車之人,愛書之人,可以在這裏相聚;的確,這是一家車行,名叫“信義行”。
晚風吹動細威的頭發,明亮的大眼睛泛起自信的光彩,轉身,上車,掛檔;悠揚的排氣聲浪和尾燈腥紅的光影劃過夜空,車窗外漸漸的模糊,此時細威出神,回憶;2年前,也是同樣的街景。細威出生在大陸的沿海地區,自己的父親是一位香港商人,母親是內地人,父母在細威很小的時候就分開了,父親大威再也沒有回來,細威隻是聽母親說,細威的爺爺很愛飆車,也是香港坊間很有名的改車修車高手。母親幾乎從來不談論大威。細威從小就和普通孩子一起長大,也經曆著兒時同伴的疑問,比如,“你爸呢?野孩子!”,那時候的細威到了周末,就喜歡一個人去馬路天橋坐著,看著一台台五顏六色的汽車從腳下穿過,聞著汽車獨有的尾氣味道,覺得很開心。
細威和其他的小孩一樣,過著普通的生活,也背著學校的課業壓力,萬人獨木地通過了高考;青春期,也對著隔壁班的女孩發傻,故意每天都從人家的教室門口走過。不過細威也有與其他孩子不一樣的地方,雖然不會粵語,但從小就非常愛看粵港電影,《龍騰四海》,《人海孤鴻》等等,沒一部落下。兒時他的夢想,就是穿著港劇裏男主角的直筒牛仔褲,淡淡的藍色,還有潔白的球鞋,酷酷的皮衣。
那一年,細威18歲,不算很好,也不算很壞地考上了二等級的本科,來到這個讓他後來覺得甜甜苦苦的南城;那一年,細威用外婆私下給的零花錢,買了一件舊皮衣,一條自己想了很久的牛仔褲,還有一雙類似於上世紀80年代末,香港人喜歡穿的白球鞋,此前,他穿著的,都是學校分發的校服。就這樣,背著帆布的雙肩包,細威開始了正真屬於他自己的人生。
細威開著車回想,回想2年前,那是他大學畢業的第一年。細威通過自己的用心學習,修完了新聞專業和心理學專業兩個學科的全部學分,順利地畢業了,大四那一年,他成功地得到了一個實習崗位,那就是《南城晚報》的實習記者工作。畢業後,也順利地成為了《南城晚報》的合同工記者,每天上午10點上班,直到5點;晚上8點開始校稿和排版,直到午夜,社長簽字,報紙送印後,細威就可以下班回到報社分配的宿舍休息了。
2年前的春末夏初,同樣的傍晚,細威帶著一天的疲倦,走出報社,心想,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是屬於自己的,開心了一會,和往常一樣,吃了一點街邊的鴨血粉絲,走到了他最熟悉的那家小酒吧,非常安靜的小酒吧,和隔壁的幾家相比,細威覺得這裏最溫馨,長長的吧台好像用了幾個世紀一樣,泛著木紋的光澤,牆上貼滿了舊照片,細威通常會買一瓶酒,然後存在酒保那裏,不時地過來喝一杯,權當做放鬆,但他並不喜歡認識別人,隻是一個人靜靜地坐一會,然後回報社。但是那天一切都變地不太一樣,從哪天以後,細威看到了自己的價值,也經曆了一次次地改變。
那一天,細威和往常一樣,走進這家小酒吧,自己經常座的那個位置被一位年輕英俊但微微發胖的男士占據著,小圓桌上鋪著幾天前的報紙在隨意地看著,那正是《南城晚報》,大大的新聞圖片對細威來說再熟悉不過,那是前天的一個新聞,一起比較特別的交通事故而已。對於看慣了南城大小奇事的記者細威來看,這樣的事故,也隻是一筆帶過而已;同樣,細威也記得那篇新聞稿的標題:《如此豪車,竟然刹不住,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