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後,校長把我請到了一個學生家長開的酒家裏坐下。那學生家長與校長很好,聽說雄風酒家四個字就是校長給起的,因為雄風酒家裏的菜肴,幾乎均是來自豬牛狗等動物身上的生殖器和卵巢之類。在我們瓦城,不知道有雄風酒家的人相當的少,尤其是政府的官員和那些有錢的款爺。
我問校長,當初你是怎麼想的,為什麼不可以直接叫做狗鞭酒家或者牛鞭酒家呢?他說你覺得那樣起名字好嗎?我說真要那麼起也是頂有意思的。校長便說你呀你呀,今天我想跟你說的就是這個事。
我沒想到他要說的就是劉水他們的作文。
我說什麼事你說。
他卻先是問了一句,你最近沒有找過楊帆的父親或是她的母親辦過什麼事吧?我說沒有。校長說我想也不會有。我說我連沒有見過她的父親和她的母親。校長又說我想也是。
校長說,那你就不應該那樣對待楊帆。
我說我沒有怎樣對待她呀?
校長說,聽說你讓劉水寫了一篇作文,叫做什麼我的父親沒有殺過一個人?我當時笑了笑,我說是的,那作文還真的寫得不錯。校長的眼睛便死了一樣突然地望著我。他說,可楊帆的作文是我的父親沒有收過一分賄賂?我說是的。校長說而且你還拿了他們的這兩篇作文進行比較評講?我說是的,這兩篇作文都寫得不錯。校長說問題就在這裏。他說,楊帆的那篇作文當然是好的,可劉水的作文就有點不妥了。我說這有什麼不妥的呢?我覺得沒有什麼不妥。校長說,作為學生,劉水他要寫,當然也沒有什麼不可以,但作為教師,我們的責任是引導學生教育學生的。你不應該拿他跟楊帆的互相比較。那樣的後果是很容易出問題的。
我說這有什麼呢?劉水隻是寫他的父親沒有殺過一個人,並沒有寫是如何的殺人,不就為了讓學生學會寫些真情實感的東西嗎。
校長說真實是一回事,而後果往往是另一回事,你知道嗎?
我說,是楊帆她找你說的吧?
校長點了點頭。他說如果她回家裏跟她的爸爸說起這個事,後果可就難說了。
我說這會出什麼事呢?我說不會出什麼事的。
校長說有些事情有時是很難說的。
我說真要出事我來承擔,這不管你校長的事。
校長說,話不能說得這麼簡單,你能承擔?你能承擔什麼呢?出了事,哪回找的不都是我們當領導的。校長說完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但願她回到家裏什麼也沒說。
回到家裏的楊帆卻根本封不住她的嘴巴。
時間可能是晚餐的時候,或者是晚餐之後。
至於她怎麼說,我無法想象。我沒有跟楊帆家裏的任何人有過交往,連麵都沒有見過。楊帆不僅有著一個市長的父親,還有著一個市計委主任的母親和一個在瓦城日報當新聞記者的姐姐。她是跟他的父親說的,或是跟她的母親說的,或者,是跟她的姐姐說的?也許,她的父親她的母親還有她的姐姐全都在場。也許,還有著別的什麼官員?比如什麼秘書,或是什麼部長等等。也許楊帆剛剛說完,她的父親當下就憤怒了,也許她的父親一句話也不說,隻是在靜靜地吸煙。她的姐姐可能是不會憤怒的,因為她是記者,什麼樣的事記者沒有聽說過呢?就那麼一篇作文她是不會在乎的。在乎的可能是她的母親。如果她的母親是例外的話,那麼憤怒的一定是她父親的部下,這個人的憤怒在當時是最為合理的角色。也許這個人當下就把電話打到了我們校長的家裏。校長的電話號碼當然是楊帆出賣的。而我們的校長當時正在忙著吃飯。校長的晚餐不可能太豐盛,身為校長,他的工資雖然比我高一些,但他的妻子卻是一位剛剛下崗的工人。從她在菜市提回來的菜籃裏,我們時常看到的多是豆腐之類的食品。那個晚餐,校長吃的可能就是豆腐,接電話的時候他並沒有放碗,但嘴裏的熱豆腐卻被嚇得不敢吞下去了。
在校長接受電話的那個時候,也許我正一頭倒在床上,我在思疑著該不該去找小米。該不該把校長在雄風酒家裏的話告訴她。最後,我還是找她去了。當時的小米正在吃飯,見我進來便停下了嘴裏的工作,她問了一句吃了沒有。我沒有回答她的話。我一頭倒身在她的床上,然後說,你的那句話可能要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