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繁華的街市,新樓林立,如雨後春筍擠壓著南北通行的城市主幹道。正月一過,轉眼雨季就來了,淅淅瀝瀝的,一些閑人就躲起來了,然,需上街的,照樣得去,行人接踵摩肩,車水馬龍。風聲雨聲、汽車喇叭聲、人們的說話聲彙成一支交響曲,在這條叫作“新市中路”的街道流動著。
花花綠綠的傘群中,走著一把很不協調的黑布傘,行動很慢,總是讓花花綠綠的傘們推搡著。黑布傘讓過花傘們,在過街道的斑馬線前停下了。傘下是一位老人,82歲的羅阿婆,這時候她正想橫穿街道,一張慘白的臉焦急地看著人行橫道前的紅燈,鳴著喇叭的來往車輛穿梭般在眼前晃著。羅阿婆腳穿一雙和她身份很不相配的高筒雨鞋,踩在街邊的水窪裏,鞋底裂了道口,大概水滲進了,她冷得直哆嗦。
綠燈亮了,羅阿婆隨人流過斑馬線。雨天路滑,她走得慢,30秒的時間她才走到街中心。這時,紅燈亮了,也就是說,行人禁行,轉由車輛通行了。羅阿婆邊上一輛“寶馬”壓著停車線等著綠燈呢,綠燈亮了,他正想起步,見前方一位阿婆在緩慢移動步子,便按下喇叭。這一鳴叫不得了,羅阿婆以為車要撞她,腳下一急,滑了一跤,一屁股坐地上了。
路邊值勤的交警跑過來,扶羅阿婆過街去。羅阿婆正想謝謝交警同誌,卻見那位交警從製服口袋掏出罰單,說:“阿婆,您闖紅燈,阻礙了正常的交通秩序,按道路交通法規定,您得罰款5元人民幣。”羅阿婆耳背沒聽清,以為交警要送她回家去呢,忙說:“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走。”交警放大聲音說:“這是罰單,您老給錢吧。我也是照章辦事呀!”
有人圍觀了,圍觀的群眾中一個小青年說:“我可以證明,阿婆沒有闖紅燈,隻是她走得緩慢,沒走過來,紅燈就亮了。”還有人附和著,都說是這樣的。但交警也很為難,開好的罰單不好收回。小青年見了,從自己錢包抽出一張5元,遞給了交警。交警說:“這是你奶奶啊?請你以後注意,要攙扶奶奶過馬路,不要拋開自己撒腿走,這樣很危險的。”搞得小青年一頭霧水,莫名地盯了交警一眼,走了。
這個雨天,羅阿婆這是要去哪呀?就見她,朝南走去,走進了城南新建的“城南新區”。她的小兒子吳斌就住在這裏。吳斌是市文工團的曲藝演員,又說快板,又說相聲。隻是三十好幾的人了,還沒有說對象,據說原先談了一個,姑娘嫌他一個基層文工團的演員,收入不高,就拜拜了。倘若是薑昆、侯耀華,她就會嫁。
由於昨晚演出,吳斌起床遲了,這會兒正在洗漱,見媽來了,忙讓坐,卻見媽一條褲子全濕了,就說:“媽,這雨天的,有事您來個電話,我過去嘛!還讓您老跑的。”
羅阿婆對自己的兒子也不客套,開門見山就說:“說說,老宅子要拆那事,你們幾兄弟怎麼商量的?”原來,城區擴建搞規劃,羅阿婆家祖宅要拆遷,拆遷辦給了兩個方案供她選擇,一是房屋折舊付款,二是以一套相同麵積的新房置換。羅阿婆拿不定主意,就找孩子們商量。誰知道幾天過去了,孩子們都說忙,一直沒有結果。
吳斌見媽著急的樣子,忙解釋說:“媽,這事也急不得不是?總得商量個子卯出來呀!這樣吧,我明天要隨團送戲下鄉演出,半個月左右時間,等我回來了,找哥、姐他們商量好了再告訴您吧!”
“半個月,半個月,等你半個月回來,祖宅都拆成了!我找你哥去。你們啊,大家都別那麼自私好不,多為媽想想,不都好解決嗎?”羅阿婆真生氣了,撐了雨傘就走,連孩子要她吃了午飯再走,她回應一聲也不。
羅阿婆有仨子女,吳斌最小,是老三。老大叫吳武,娶個媳婦叫唐倩,兩夫妻同在一個小廠,誰料廠子倒閉了,雙雙下崗了,再求職就難了,便以收購雜誌為生。吳武以每斤四角五分收購來過期的舊雜誌,唐倩擺個地攤,以每本五角賣給那些愛看雜誌卻訂不起雜誌的人,就這樣賺得差價,維持生活。老二吳文是女兒,醫生,嫁個丈夫叫賈甲,商人,他們家在這個城市算是首先富裕起來的一代人。按理,羅阿婆有這樣三個兒女,該有何等的幸福,可奇怪的是,孩子仨各掃門前雪,老死不相往來。老大吳武窮,也不見弟妹給點資助;老二富,也不見她請羅阿婆過去享樂幾天;老三未娶媳婦,也沒有哪個哥啊、姐啊幫忙說說親。羅阿婆常嘮叨,這是前世造的什麼孽呀,養了些不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