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是因為他將你押到這裏才臨時起意的吧。”皇帝出聲調笑，後又道：“別忘了，他的兄長極力主戰，兩人因意見不合已有極大矛盾，若派紀澤出使，定會使兩人矛盾加深。”
“當初我隻是從紀玄那裏聽說他有個弟弟不願從軍打仗，一氣之下進宮當了啞衛，不料今日得見。這說不定是個契機，能讓他們兄弟二人有所緩和。”崔始源認真道。
皇帝道：“那此事便這樣定下吧。明日上朝時，你定要拿出令眾人信服的東西。”
崔始源勾起嘴角：“臣遵旨。”
皇帝起身，撫去狐裘上一絲涼意，道：“天色已晚，宮中尚有人在等你。”
崔始源靜默半晌，道：“此事我一直不甚明了，太後如此處心積慮地想要奪你江山，為何你仍對她處處留情？”
“無論如何，我仍要叫她一聲母後。”皇帝神情柔和，“當年若不是母後好心向父皇求情，將我從冷宮中領回來，恐怕我早就與宜淑妃一同去了黃泉，怎會坐在如今的位置上。”
崔始源憶及往事便也笑道：“我六歲時才知你我並非一母所出，倒是哭鬧了好一陣子。”
皇帝亦笑：“連父皇都說我是福星，母後不久便有了身孕，這才誕下了你，足足比我小了六歲。即便是在此之後，母後待我與之前不差分毫。後來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你。”
下
離京不過一月，再度返回時，崔始源隻覺得恍如隔世。
養心殿依舊寂靜，樹上還積著些殘雪。崔始源由宮女帶著進殿，見太後正立於案前凝神作畫，卻是一副春景圖。
太後緩緩落下最後一筆，抬頭對崔始源笑道：“你來看看這副圖如何。”
“太後畫技乃是天下一絕，外甥不敢妄加評論。”崔始源細細掃視，“隻是畫中花開正盛，如今卻值寒冬，幻要比真多上幾分。”
太後眼神稍黯，輕笑，手指拂過桃花瓣，因而染上一縷胭色，“哀家畫得是你誕下那日宮中的場景，現下想來，亦是幻多於真。”
崔始源遲疑許久，歎道：“母後，兒心固不在天下，如此煞費苦心，不值。”
太後手指輕顫，笑道：“你八年未這樣喚過哀家，倒顯得生分了。隻是值不值一事，要哀家說了才作數。”
崔始源無言，太後命人收起畫具，轉身取出一物，並道：“這封信，是那孩子托哀家交給你的。仔細想想，也是時候了。”
崔始源默然接過信，隻聽太後道：“去吧。”
養心殿外鮮有人聲，崔始源拿著信漫無目的地走，忽然定住。眼前是與金起範一同回京時，金起範曾爬過的那棵樹。
崔始源驀然想起那日金起範一臉鬱促地說：“我找鳥玩呢。”禁不住笑出聲。
原來金起範沒有騙他，是真的找了隻鳥來玩，也留下了這封信。
崔始源拆封，抖開信紙，看了半晌最終笑開。
金起範，其實你從未想過能活，所以殘忍，無論對人對己。而你對我這一絲仁慈，卻是世上最殘忍之事。
信紙悄然落地，與殘雪相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