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力普被驅趕出希望之山的世襲領地後,就投身到殖民地域周圍的、隻有野獸和印第安人才能穿越的廣闊無邊而無路可通的森林深處。他在那兒聚集起自己的力量,就像暴風雨在烏雲中醞釀著災禍一般。他們常常乘人不備地突然出現,在村子裏引起慌亂和驚恐。時而出現災難臨頭的苗頭,搞得殖民者惶惑不安。在明知沒有白人的寂靜森林地帶也許會傳來槍聲;在森林裏遊蕩的牛有時回來時受了傷;時常在森林邊緣會看見一兩個印第安人在潛行,又突然消失了,就像醞釀著暴風雨的烏雲邊緣上有時會看到無聲的閃電一樣。
盡管菲力普有時被殖民者追蹤甚至包圍起來,但他還是奇跡般地逃出他們的羅網,鑽進荒野,在他們窮追不舍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使他們搜索無門。隨後他又在遠方的某一城鎮再度出現,把那地方夷為平地。他的要塞包括綿延在新英格蘭某些地區的一些大沼澤,那是些又深又黑的爛泥沼,灌木糾結,荊棘遍布,雜草爭長,陰暗的鐵杉樹樹陰下狼藉著倒伏的破敗腐爛的樹幹,無處落腳,草木叢生的荒野像錯綜複雜的迷宮,使白人簡直無法通過;而印第安人穿越這一迷宮卻像鹿兒一般敏捷輕巧。有一次菲力普及其隨從被趕進這樣的沼澤地波卡塞特峽穀,英國人不敢再追趕下去,惟恐冒險進入黑暗恐怖的深處,會在沼澤泥坑裏送命或被潛伏的印第安人擊斃。於是他們包圍了峽穀的入口,築起要塞,想把印第安人困死在沼澤地裏。可是菲力普及其勇士們把婦女兒童護在身後,在深夜坐上木排漂過海灣,逃到兩邊,在馬薩諸塞和尼普馬克地區的部族中點燃了戰火,威脅著康涅狄格的殖民地。
就這樣,菲力普引起了普遍的不安。他的神秘莫測使他變得更加可怕。他成了在黑暗中潛行的幽靈,無人能預見他何時出現,也無人知道何時以及怎樣才能提防他。謠言四起,一片恐慌。菲力普簡直是無所不在,因為在綿延千裏的邊疆的無論何處,一隊人馬會突然從森林裏闖出來,據說他們的領頭人就是菲力普。許多有關他的迷信說法也流傳起來。傳說他耍妖術,有一個印第安老巫婆或者是女先知者在他身邊為他出主意。這女人用符咒來幫助他。印第安酋長確實常常這樣幹,不是因為自己相信,就是因為部下相信,所以這樣幹。近來的幾次野蠻戰爭的實例就充分顯示了預言家和夢幻家對印第安人的影響。
菲力普從波卡塞特逃出來後,處境艱難。由於連續戰鬥,兵員銳減,簡直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在患難中,他找到了一位忠實的朋友卡農切特一一整個納拉幹族的酋長。他是大酋長曼托尼穆的長子。曼托尼穆我們早已提及,他受到謀反的指控,又被宣判無罪保全了名譽,之後卻在殖民者背信棄義的挑唆下被秘密處死。往昔的編年史家說:“卡農切特繼承了其父驕傲而又剛愎的性情以及對英國人的仇恨。”——他當然承襲了父親受到的侮辱和損害,成為替遇害的父親報仇的一位合法的複仇者。盡管他百般克製,參加這場無望的戰爭並不積極,但他還是張開雙臂,接納了菲力普及其七零八落的人馬,給他們提供了最噱慨豪爽的支持讚助。這樣一來立刻招致了英國人的敵視。英國人決定嚴懲這兩位酋長,讓他們同遭滅亡。
於是在隆冬季節,英國人在馬薩諸塞、普利茅斯和康涅狄格聚集了一支大軍,派往納拉幹地區。這時沼地封凍,樹葉凋零,可以較方便地通過,而不再是印第安人的黑暗的無法進入的要塞了。
因為擔心受到攻擊,卡農切特把大部分的儲備連同本部落的老弱病殘、婦女兒童一起送到一處堅固的要塞裏,並和菲力普一道把他們的精銳集合在那兒。這個印第安人認為堅不可摧的要塞,位於沼澤中間一個五六英畝的小島般的隆起的高地上。它的構築相當精巧,很有眼光,遠遠超過通常看到的印第安人構築的堡壘,同時也顯示出這兩位酋長的軍事才能。
英國人由一個變節的印第安人引路,穿過通往要塞的十二月的積雪,向要塞發動了奇襲。一場激烈的混戰展開了。進攻者的第一次進攻被擊退,幾名最勇敢的軍官在猛攻要塞時被擊斃,手中還拿著刀。重新發動的進攻取得較大的勝利:一個據點拿下來了,印第安人被白人從一個陣地趕到另一個陣地。他們懷著絕望的狂怒,寸土必爭地戰鬥著。他們的大部分久經沙場的戰士都粉身碎骨了;在一場持久的血戰後,菲力普和卡農切特帶著少數幸存的戰士撤出要塞,到附近的叢林中避難。
勝利者縱火焚燒印第安人的棚屋和要塞,頃刻間烈焰衝天,許多老人和婦女兒童葬身在一片火海之中。這種最卑劣的暴行使印第安人的堅強忍耐精神再也無法克製下去。目睹家園的毀滅,耳聞妻兒的啼哭,這些逃亡的勇士發出絕望的狂叫,叫喊聲在附近的森林震蕩。一位當代作家說道:“焚燒印第安人的棚屋,婦女兒童的哭喊,展現了一派最淒慘恐怖的景象,使一些白人士兵都受到了深深的觸動。”這位作家小心謹慎地繼續說道:“他們當時就極端懷疑,後來又嚴肅地質問,把敵人活活燒死是否符合《福音書》上的人道慈善的原則。”英勇豪邁的卡農切特,其命運特別值得一提,他生命史上的最後一幕,是永垂青史的印第安人康慨無私精神的光輝範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