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1)

一、

江三自小在山上長大,師父撿到他的時候他還是個繈褓中的柔軟嬰孩。江三對自己的身世一無所知,初記事時師父便告訴他姓江,因為包裹他的錦被上繡有江字。不能確定的姓氏還有師父隨意給他起的名字,這些江三都不在意,師父撿了他養了他,這樣就夠了。

江三寡言,每日除了練功讀書,就是打掃庭院收拾石屋,連和師父都甚少說話。他還有兩個師兄,大師兄姓秋,名喚秋心鶴,二師兄叫謝武,而師父總是秋一謝二的叫,以致江三以為他們也是師父撿來的,於是平日裏和師兄們從不談及身世。直到十幾年過去,大師兄下山那天,江三才知道,秋心鶴原是有家的。

又過一年,二師兄也到了下山的日子,江三送他到山腳下,謝武拍拍他笑道:“師弟以為我也同大師兄一樣?那你可錯了,我是四歲那年自己找上山的。哈哈哈。”

謝武大笑著離去,江三哼了一聲,轉身便獨自回山了。

這個時候,師父已經離開很久了。山上於是剩下江三一人。師父師兄們都在山上的時候,除了二師兄喜歡鬧江三之外,日子過得祥和安靜。江三並不在意長幼輩分,謝武要是鬧他,必然回擊,二人時常上房拆瓦雞飛狗跳,這種時候大師兄偏隻在一旁微笑著看。

一個人的江三每日還是練功讀書,種地采藥打掃石屋和庭院,隔數十日下山到最近的小鎮拿藥材換些雜物。

小鎮離山裏不算遠,運功提氣飛奔半日即可到,但江三痛恨趕路,每次不得不去鎮上的集市就變得十分暴躁易怒,他覺得師父的山頭有些偏了。江三看過一些江湖奇情逸事的雜書,多半是謝武塞的,他總說師弟從小長於山中,不知山外之事,難免孤僻,江三自不以為然。雖然謝武有些郎當之氣,不過總還是師兄,江三應付著隨便翻看過幾本,每每看到描述世外高人隱於大漠中心雪山之巔,就覺殊為不解,苦寒之地活人何以生存,武學造詣再高也並非不吃不喝的神仙,於是江三在自己的理解裏把謝武給的書定義成江湖人士的意淫。

像他師父這樣住在江南普通山頭的,才是真正修武之人。

在集市上江三惹過一些麻煩,他總是把人撂倒就揚長而去。以至後來鎮上的混混見到這個麵無表情的冷然青年便退避三舍,實在是被打怕了。江三不喜歡解釋也不會多說話,無端冒犯他的,一概用武力解決。雖然對付混混江三是勝之不武,但他毫不覺得不妥,無理之徒就該受些皮肉教訓。而且平靜的日子裏,也就這些人偶爾能供他練練拳腳了。

無聊使得江三更加麵無表情,就在他以為將這樣孤獨終老時,師父回來了。江三暗下鬆了口氣,無論如何,他一身的武藝能在死去之前找人徹底切磋而不至浪費了。

可惜,師父身後還跟了個小孩。江三陰著臉嘴角抽搐,他的師父怕是又撿到小孩了。

“從前明明是那麼個大眼睛白嫩的小孩......”

這是師父說的第一句話,師父下山那年江三滿十五,四年過後,江三已然脫去最後一點稚氣,少時圓潤玉琢般的小臉磨成了冷硬的瘦長。師父看著他直搖頭,江三心下明了,師父這是在惋惜他的少年模樣,他自己當然無謂。

跟在師父身後的小孩躥了上來:“世伯,這裏還有別人嗎?這位好看的哥哥是誰?”

師父聞言大笑:“天聰,他就是我給你找的師父。”笑過之後正色道:“江三,這孩子就是你的徒兒了。”

小孩此時當即跪倒在地,三拜大禮行過。

“徒兒穆天聰拜見師父。”

江三略點了點頭,心裏是極不情願的,可師父除了傳他武功之外,似乎硬要將撿小孩的癖好也傳下去,江三的眉心於是擰成了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