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韶湲不過是山海界內一個天資平凡的修士,因渡劫失敗,原體崩潰,不甘為陸地虛仙而轉修魔道。
凡人以為仙是正道,魔是邪道,實則不然,二者之別往往取決於修士心之所向。
韶湲修魔後,性情大變,行事隨心所欲,幹了許多好事壞事,仇家情債也招惹了不少,後來倒黴催的落到一個多年未見的舊情人手裏,被他封鎮於淨生塔內,昏然不知歲月。
千年又千年,天地劇變,滄海覆桑田。
某日,韶湲終於清醒過來。可惜的是,她昔年奪舍的靈軀已在漫漫無盡的歲月長河中耗盡了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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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卓文君此人,上過學的人都知道她寫了一首著名的情詩《白頭吟》。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據傳西漢大才子司馬相如本想聘一個茂陵美女為妾,看了妻子文君這首“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的自絕詩,便回心轉意,打消了納妾的念頭。
事實真相如何早已埋葬於曆史的塵土裏,不見天日,無人知曉。
惟最初的一曲鳳求凰,演繹才子佳人的愛情故事,流傳千古,讓後世無數春心萌動的少男少女為之憧憬。
韶湲這個女魔頭對詩詞不感興趣,也不讀俗世史書,自然對卓文君與司馬相如的這段愛情佳話一無所知。
當她借輪回盤之力,潛入曆史碎片,附在卓文君身上,閱完此婦的識海記憶,得知此婦之前傷心昏厥乃因其夫君打算納妾之故,不禁嗤之以鼻——
吃軟飯的男人有啥好稀罕的?白送給我,我也不要。
事實上,司馬相如賦才天縱,琴藝非凡,劍術出眾,年輕時當過景帝的武騎常侍,曾經旅居梁地,與梁孝王門下文士共事。
梁孝王死後,司馬相如離開梁地,歸家,家中一貧如洗。
在這種貧困不堪的情況下,他應臨邛縣令王吉之邀,前赴富人卓王孫舉辦的宴會。席間,他以一首琴曲《鳳求凰》,挑逗素好音律的小寡婦卓文君,誘她深夜離家,與他私奔返蜀地。
當時,卓文君才十七歲,哪識人心險惡,她愛慕司馬相如的才華,沉醉在他的甜言蜜語裏,即使麵對家徒四壁的困境,也不曾後悔。
但,有情飲水飽的日子是過不長久的。卓文君出身富貴之家,嬌生慣養,實在受不了天天粗茶淡飯,於是和司馬相如回到臨邛,賣掉車馬,然後買下一間小酒舍,做賣酒生意。
卓文君想的是,她家在臨邛,哪怕生意冷淡,難以維持生計,也可以向她兄弟借錢度過難關。
她沒有意識到自己當壚賣酒之舉,對她父親卓王孫而言乃奇恥大辱。
她隻知道,她的良人,風姿翩翩的司馬大才子願意穿上形如牛鼻的圍裙,與雇工一起在鬧市裏洗滌酒器。
什麼是同甘共苦?
這就是!
結果,卓王孫為了顧全體麵,迫不得已,分給女兒奴仆百人,銅錢百萬,及其出嫁時的衣物被褥財物等。
卓文君覺得父親原諒了自己,便歡歡喜喜地與司馬相如返回蜀地,置買田地屋舍,重新過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富足生活。
而司馬相如一箭雙雕,得嬌妻財富,亦感心滿意足,對貌美善琴的卓文君甚為體貼。
卓文君以為自己會與良人白首偕老,恩恩愛愛地過完此生,怎料在這大雨磅礴的夏末午後,被一封家書打碎了美夢——
十數年的夫妻之情敵不過青春嬌娘的誘惑。
此時劉徹在位,年逾知命的司馬相如被授官為文帝的陵園令,長年居於茂陵,偶遇一才女,為之傾心,遂起納妾之意。為表尊重,他寫了封信給在安漢縣祖宅暫居養病的妻子,告知此事。
《西京雜記》中記載:卓文君作《白頭吟》以自絕,相如乃止。
然而……
這一回,韶湲到來時,卓文君尚未提筆作詩。
大雨下了一整夜。朝食之時,韶湲就著滴答落雨聲,慢吞吞地吃著米粥,食案上擺有醬肉、燴魚、泡瓜等,吃到嘴裏,說不出啥滋味,反正有點難以下咽。
多少年沒碰過人間煙火了?
韶湲努力回憶曾經的曾經,心想難道我小時候也是吃這些東西長大的嗎?這麼難吃……嗯,我真佩服自己,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啊!隻不過,我不當凡人很多年了,這種苦頭,還是留給別人去吃吧。
想罷,她擱下碗箸。
侍婢見她才吃了兩三口,忙細聲勸她進食,可韶湲哪裏肯聽勸,揮手讓人撤案。
不多時,有大奴進屋來報,說是昨夜雨大風急,祠堂有損,需修繕。
韶湲一聽就納悶了,那祠堂前兩年才修過的,怎麼風吹吹雨刷刷就壞了,該不會是用豆腐渣築的吧?
不管怎樣,給祠堂添幾片瓦花不了幾個錢,韶湲懶得管這種小事,當即發話要大奴全權負責。這個大奴原本是卓文君的媵僮,陪嫁過來沒多久就因處事妥當而被提拔做家奴頭目,是以向來對卓文君言聽計從,眼下得了差事即謹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