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鬱長度
一、會說話的小狗
我家在長白山腳下一個叫老牛溝的山村，這個山村挺特別，中間一條河，河南邊是農村住戶，河北麵是礦山和勘探工人的住宅區，中間有一座圓木大橋通連，孩子們上學也都在河北麵礦山子弟學校。
七十年代初，這裏發生很多好玩的事，掛牌子遊街了，跳忠字舞了，農村工礦一個樣，天天都在運動。爸爸是農民住河南麵，爺爺（繼祖）是工人，住在河北麵，因為奶奶喜愛大孫子，我從小就有住工人區的優待，很讓妹妹們羨慕。
一天放學後，我與同學成子、立軍在操場上玩，八歲的大妹晶梅跑過來說：“大哥，咱爸掛牌子呢”。
成子和立軍都驚訝的看著我，說：“大軍，我們看看去吧！”我覺得臉上發熱，不知所措，我雖然剛十歲，可爸爸掛牌子被批鬥，是多麼沒麵子的事呀，我實在不想去看，成子和立軍已經跑過去了，我也慢慢靠攏過去，遠遠看見爸爸還有幾個人一起掛著牌子低頭站成一排，大妹說：“大哥，你看晶珠在那裏看爸爸呢！”我看了看，可不是，二妹就趴在爸爸邊上的路溝裏，仰著臉看著爸爸，我覺得這樣似乎不大對勁，就對大妹說：“你去把她領回家吧，不回就拽走。”
成子跑了過來，說：“我看見你爸牌子上的字了，寫著－－－－同心會骨幹，孫連生。大軍，你爸是壞人了，我們不玩了吧！”說完他就跑開了。
我也跑回家，看見媽媽也來爺爺家了，奶奶正和媽媽邊說邊哭，爺爺在一邊鐵青著臉，嘴裏嘟囔著：“反骨呀！反骨呀，果然作出事來了。”
爸爸的腦後有一塊凸出的雞蛋大小的骨頭，這我是知道的，我的腦後也有一塊這樣的骨頭，隻是沒有爸爸的大，奶奶常說：“看看，這爺倆腦形一點沒差”。我還總是以和爸爸有一樣的骨頭自豪，今天聽了爺爺的話，覺得這反骨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了。
這以後爸爸天天都要掛牌子河南河北走一圈，邊走邊喊打倒自己的口號，有時回家，有時要去交代問題，爸爸倒是沒說挨不挨打的事。有一天爸爸來到奶奶家，說他昨晚做了個夢，夢見兩條狗說話。奶奶不解，爸爸說，兩個狗中間一個言字，就是監獄的“獄”字呀，我好像要有牢獄之災了。我當時聽見這說法很驚奇，我三年級了，自然認得“獄”字。當時奶奶還說爸爸瞎想，可是過了幾天不是幾十天，爸爸被抓入獄了。夢也能準確麼？這個場景我到現在也記得很清晰。
記得是一個很冷的冬天，我們一家去縣裏監獄看爸爸，媽媽抱著才一歲的小妹，爺爺奶奶背著二妹三妹，我和大妹自己走，過了幾道大鐵門來到一間屋子，一個穿軍裝的人說要我們等一下，不一會，爸爸剃著光頭進來了，當時氣氛很沉悶，大家好像都說不了話，奶奶隻是哭，妹妹們都不解地看著爸爸，爸爸從媽媽懷中接過小妹抱著，又摸著我的頭對我說：“軍，你是男孩，今後要多照顧妹妹們，要學好，好好讀書，不要學爸爸。”我點著頭，心裏想：我也有反骨呀！是不是也要進法院呢？
爸爸因“現行什麼罪”被判刑十年，送到一個叫鎮賚的地方服刑，同時被判刑的還有另一位主謀，也是十年，據說爸爸是二號人物，為啥與一號判同樣年頭呢？還是由於我已故的親爺爺也是蹲過監獄的壞人，爸爸是壞人子弟，罪行自然就加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