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肝義膽、劫富濟貧……這些隻有在說書人的嘴裏才會頻繁出現的詞彙,孟山腳下的牛村人近來常常掛在嘴邊。牛村這地方很是貧瘠,貧瘠的土地卻養出了一個鼎鼎有名的大俠,黑布遮麵,用劍如神,綽號雲飛天。雲飛天劫官糧的事過去了足足半個月,街頭巷尾的百姓們仍是津津樂道,絲毫沒有消停的跡象。
這半月以來,他無疑成了孟山腳下的傳奇,誰也想不到,這個傳奇此時正坐在一堵快要坍塌的泥牆上,叼著根狗尾巴草,靜靜看著小院中洗野菜的孟小梳。
孟小梳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臉上蒙著厚厚的麵紗,一雙眼睛清亮得像浸在湖水中的朝陽,兩隻並不白嫩的手在菜盆裏不停忙活著,絲毫不像是沾過血的樣子。
想起半月前那場廝殺,雲飛天的心就不由自主地緊了緊,連帶著渾身一顫,嘴裏的狗尾草掉在了地上。
“不是說了白日裏別來找我嗎,還嫌那些長舌婦們不夠煩人?”孟小梳頭也沒抬,擦了擦額角的汗珠。
“師父,俺這不是來看看你嗎,這麼早連雞都沒起來,怎麼隻有你一個人在洗野菜,趙嬸他們人呢?”雲飛天撓了撓頭,一臉憨厚。
他本名叫李狗蛋,父親是個潑皮破落戶,早早地死在了妓女床上,留下他這根獨苗,被村裏的幾戶人家你一口粥、我一碗飯地拉扯大。正因如此,劫官糧時被他瞧見,孟小梳才一時心軟沒下殺手,看著他那愣頭青的模樣,腦子裏也不知是哪根筋接錯了,竟收他做了徒弟,給他安了個“雲飛天”的名號。
正說著,屋門咯吱一聲從裏頭推開了,李狗蛋口中的趙嬸走了出來,三十來歲,滿臉肥肉,身材滾圓,伸著懶腰打了個嗬欠,待看清了圍牆上坐著的人時,臉色唰地一變:“李狗蛋你個小潑皮破落戶,又呆在我家圍牆上做什麼,難不成想來偷東西?”
“娘,他哪兒是來偷東西的,分明就是看上那小賤貨了,想來私會呢。”一隻穿著粉色繡鞋的小腳,輕輕邁過門檻兒,正可謂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這人是趙嬸的女兒,名叫趙菱菱,聲音清脆,人也標誌,一雙勾人的杏眼宛若黑葡萄,鼻梁高高,下巴尖尖,嘴裏無論是使明刀還是耍暗箭,都是眼不帶笑臉帶笑。
“哼,想娶這個小賤貨,必須經過我的同意,少說也得十兩銀子!”趙嬸指了指在一旁默默洗菜的孟小梳,一臉傲慢地挺起了肚皮。怎麼說,她也是孟小梳名義上的遠房姨媽不是?
跟這種山野刁婦費口舌,簡直浪費時間浪費生命浪費一切,孟小梳撇撇嘴,手裏的野菜在朝陽下綠得可愛。她不做聲,不代表李狗蛋不做聲,一聽這兩個長舌婦一口一個賤貨地侮辱他的師父,他的脾氣就跟點燃了的火把子一樣竄起老高,指著趙嬸滿是橫肉的臉就要開罵。恰在此時,一枚綠豆大小的石子擊中了他,來勢洶洶,將他打得哎喲一聲,捂著肚子掉到牆外頭去了。
扔石子的正是孟小梳,一雙手浸在菜盆裏,眼觀鼻鼻觀心,裝作沒事人。
“知道怕了吧,臭小子,癩蛤蟆也想吃天鵝肉?”趙嬸還以為李狗蛋是被她的威風所嚇,得意地直哼哼。
“娘,她哪裏是天鵝,不過是隻野雞罷了,也隻配得上李狗蛋這種癩蛤蟆。”趙菱菱輕蔑一笑。娘倆一唱一和地向孟小梳嘲諷了幾句,這才一前一後進屋去了。不一會兒,屋裏丟出來兩個黑麵饃饃,咕嚕嚕滾到孟小梳腳邊,那是她今天一天的吃食,山裏頭本就窮,她又是個外來寄居的,自然不會有多好的待遇。
將黑麵餑餑往門口那路過的大黃狗麵前一丟,黃狗嗅了嗅,一臉嫌棄地跑開了。
“村長家的狗,到底嘴刁。”她站起身,拿起抹布擦了擦濕漉漉的手,推開門走了出去。若想靠著趙嬸一家養活自己,那純粹是白日做夢,要不是自己帶來了一些金銀首飾之類,供趙嬸給兩個兒子娶了媳婦蓋了房,恐怕連這黑麵饃饃都不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