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哪一天開始的呢?
始終裹足不前,在同一個地點徘徊。
你愛的人愛的不是你,你想停留的地方停留的不是你,你就在這裏但這裏好像也沒有你。
——這樣的我,還能去多遠?
沒有開燈的地下室裏,傳來屋簷間雨不斷滲透的聲音。
男生慢慢睜開眼睛。
春節很快過去,高三的學生從初七開始補課。
時間進入二月的尾巴,很快跌入三月。集會後每個班的教室後都張貼起了高考倒計時,升學的壓力變成現實可觸碰的巨大石塊壓在背上,喘不過氣來。
從辦公室外經過時,看到完全沒做假期作業的百亦被老師懲罰趴在牆上趕工,女生的臉皺巴巴成一團,看到玻璃外的彌亞時,頓時又露出一張搞怪鬼臉。
學校裏樹木開始發芽,草坪也漸漸複蘇。
無論現實裏多麼緊張,沒有事物能阻止春天的腳步。
家裏雖然遭遇了慘重的損失,春節期間,女王大人和往常一樣動不動就毫不留情地責罵父女倆,但因為心境改觀,所以那些難聽的話好像也變得能夠接受。而且百亦在電話裏教了彌亞如何應對長輩的一招,那就是在被責罵時一直回答“嗯嗯嗯”,不停點頭。在女王指責彌亞房屋很亂不好好收拾時,彌亞第一次試驗成功,即使是女王大人,也被彌亞搞得忍不住笑起來。
“父母都是愛孩子的嘛,所以這招堪稱絕殺!”
百亦的話沒錯。
和媽媽沒有了芥蒂,彌亞覺得很放鬆,但躺在床上時會突然想起葉瞬,這樣的話對他也有效嗎?
自從上次以後,兩人沒再見過麵。
生活回到原來的軌跡。
彌亞擦完黑板後匆匆趕往報告廳,新學期的動員大會在那裏舉行。
難得一見的校長在台上致辭,旁邊坐了一排老師。氣氛很嚴肅,下麵的學生都身著製服做得端正。彌亞站在門口望了一圈,沒找到自己的班級,而且眼下即使找到也不能這樣明目張膽地坐到班級的位置,於是就近在後排找了空位坐下。
還能坐在這個地方,看著眼前這群人的時間隻剩下一百多天。
而自己還沒想好去哪裏。
對媽媽那份怨念消失時,一直固有的堅持也變得有些無厘頭。
心裏就這樣鬆軟下來,繼而是迷茫。
直麵自己的內心時,發現裏麵如此貧瘠。
——我想做的是什麼呢?
校長致辭後是年級主任,然後是學生代表。
萬眾矚目的年級第一登場。
江澈邁上台階,走到演講台時,周圍終於爆發出一陣騷動。彌亞回了回神,跟著看過去。傳言中神一樣的男生,正站在那裏,視線冷冷地在演播廳裏看一遍,然後微微低下頭靠近話筒。
“我不會說熱血沸騰到讓人熱淚盈眶的話……”
“有個人問我,分數真的能劃分優劣嗎?為什麼死板到隻需要硬背或者稍微活用的東西,卻在我們的生活中變得如此重要……”
“什麼是規則,由誰來決定的……為什麼我要為此趨之若鶩……”
“你為什麼在這裏存在,你想要抓住的是什麼,你為什麼而努力,在座的各位或許都曾思考過……以後的我也會如此……”
“總之,剩下的時間不多,大家好好相處到最後。”
“嘩——”
台下有人叫好,台上的老師卻有點掛不住地上前將話題扭轉回複習資料的印發安排上。
“那個家夥還是那麼任性啊。”有人在身邊坐下來,訕笑著說。
彌亞回頭,看到旁邊位置上程徑的側臉。
心跳就漏掉一拍。
不搭理他嗎?好像顯得自己很高傲。想了半天擠出一句“你怎麼才來……已經太晚了啊。”
“打完球去小賣部買水喝,被拽著幫忙卸貨。”
“哈?”
“是認識的朋友,特別煩人,拿他沒辦法。”
“哦。”
彌亞的附和太生硬,男生倒也沒在意。
“最後給了我這個做報酬。”男生從口袋裏掏出一塊東西,想了想,遞到女生麵前,“給你。”
彌亞呆呆地接在手裏,硬硬的質感,是一塊巧克力。
餘光裏掠進男生的側臉,帶著年少的戾氣,棱角分明,太過完美而在心裏浮出“不好相處”的感覺。卻非常幹淨。如此近的距離,可以清晰看見那些輪廓的線條如何勾勒成他的側臉。而耳朵到下額到脖頸。視線被盛得滿滿。
彌亞握了握擱在腿上的雙手,巧克力的包裝袋發出輕微的聲響。
男生個子高,坐在那裏就遮擋了一些光,彌亞的臉上感受到涼意。在他的影子裏。這樣的意識讓自己好像進入了奇怪的領域。
腦海裏像是下起了六月的雨,淅淅瀝瀝落下來,飽滿的情緒溢得到處都是。
這時,一直注視著台上的男生側頭看過來:“聽說元宵節班級組織去看燈會,去嗎?”
生活回到原來的軌跡。
卻有什麼不同了。
矢野一年一次的元宵燈會在南譚舉行。
全班坐了學校大巴過去,在入口處清點人數完畢後自由活動。大家按照平時的小圈子分散,百亦抓住淺島的胳膊不放,曾毓拿著點名冊一一記下大家的電話號碼,抬眼時冷冷地看了百亦一眼,轉頭看到程徑和彌亞站在一起,臉色越發差了。
“22點在這裏集合,自行回家的必須打電話請示。”曾毓做完最後的吩咐。
程徑側頭看了彌亞一眼,做出“走吧”的示意,卻被那邊的女生叫住。
“程徑,麻煩你幫我把這些東西提回大巴上。”曾毓不由分說地將袋子遞到男生麵前。
是班長的安排,程徑拿著袋子往大巴的方向走。
等到男生走遠,曾毓看著彌亞問:“你們現在是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