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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關裏大家很少兵戎相見,那麼多人反對牟主任是誰也沒有料到的。
作為牟主任的部下,胡鵬也不再像以往那樣閃爍其詞,直截了當地告誡他受挫的上司:你千萬不要再去得罪他們,他們是麻友。你一個,他們一幫。
工作不認真,打麻將還打出勢力來了?牟主任心裏不服氣,嘴上也想說幾句,但強忍著搖了搖頭。
像牟主任這種靠自己努力上來的幹部,自我療傷、自我修複的能力是很強的。他吸取了教訓,以有故障為名收起了放在傳達室的打卡機,不再攆那幫在綜合檔案室裏津津樂道麻將,議論彼此牌事的閑人,也不敢再在背後說他們上班遲到早退不務正業的壞話。
不僅如此,他還迎合麻男麻女們,努力地讓他們知道,他其實也喜歡麻將,隻是喜歡的方式不一樣。
不過,在部下胡鵬麵前牟主任還要擺一副虎死不倒架的派頭:“我絕非妥協。我不會因為一次民主評議沒有過關就不講原則,就和他們打成一片。我隻是坐而論道,談麻將而不打麻將。”
牟主任平時看一些亂七八糟的書,對麻將頗有了解。他大張旗鼓地宣傳麻將文化,讓大家知道麻將是古代諸多博戲的集大成者,是骰子、宣和牌和馬吊紙相結合的產物,是一種傳統文化,不是什麼糟粕。他這種從思想認同到行動有所表現的變化果然親近了一幫人,他們都說牟主任變了。有人甚至恭維牟主任,說以他對麻將淵博的知識,可以到中央電視台去開一個“麻將講壇”一定會有很多的觀眾。要知道,中國有多少人打麻將啊?!
司機班的小居因為牟主任的這一番熏陶,在麻將桌上討巧贏了錢。
那天晚上小居輸得山窮水盡,煩躁中找廢話說,問與他打牌的人麻將是誰發明的?
誰也說不上來。小居輕蔑地哼了一聲:“是清鹹豐年間甬上人陳魚門發明的。”
接下來他像是沾了陳魚門的仙氣,摸了一張想要的好牌。得意洋洋的他再問:“甬上是
什麼地方,知道嗎?”
仍然沒有人知道,小居把和了的牌攤在桌上:“甬上就是現在的寧波。打麻將不知道麻
將的祖宗,缺才(財)。”
牌桌上人鼻子都氣歪了,這一把牌小居和得無大不大的,算賬時沒有一個人臉不是鐵青的。
小居以後隻要在桌上說到陳魚門就會和幾個大牌,屢試不爽。局裏有人因此學他,卻不靈驗。牟主任一語道破:“每個人的局不同,局氣不一樣。”
這話是有道理的。財務科的蘇珊說她摸牌時暗暗地喊一聲“馬吊”,好牌就上手了。
牟主任背地裏笑得要岔氣:“馬吊,馬吊是指馬吊紙,取其形,長長的,長長的。她這是采補啊。”
眾人笑了好一陣子,就給蘇姍背地裏起了一個綽號叫“采補”,她不明就裏,討教牟主任:“采補是什麼意思?”
牟主任含糊其辭:“采補應該是取長補短的意思,家庭和諧的意思。”
慢慢地,大家對牟主任說來說去的麻將典故一點興趣也沒有了,因為他是紙上談兵,說到具體的牌例就不行了。大家並不想知道牟主任說的麻將常識,吃雞蛋根本不需要弄清是哪隻母雞生的,打麻將知道怎麼和牌才是至關重要的。還有人抖露牟主任並不會打麻將,不是一路的,是顯擺他比打麻將的人懂得多。
大家這就想到了同樣不打麻將但精通麻將的胡鵬——胡秘書,他有好長時間不到綜合檔案室了。準確地說,自從牟主任泡檔案室,胡鵬就再也沒有來過。
大家喜歡和胡鵬說麻將的事情,有人說他算得上局裏的“麻王”。
胡鵬怎麼就是“麻王”呢,他賭錢贏得多嗎?不是!胡鵬精通麻將,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誰誰誰,把他或者她打過的牌複述給胡鵬聽,他聽到第二圈就知道每個人的牌路,知道誰手裏扣著什麼牌不放,需要什麼牌張,要和什麼牌。起先人們以為他胡猜,後來還真領教了。
可能就是蘇珊結婚的那天,聚在一起吃喜酒的人餘興未盡,在婚宴後要去唱歌或者打牌。
唱歌的人很快結成一夥鬼鬼祟祟地就去了,而打麻將的人鬧哄哄地在飯店門口站了半天。先是排打牌的人,湊成了兩桌;後是找打牌的地方,要找一家寬敞的,可以喧嘩的人家。人事科的許姐提出到她家去打,這再好不過,她老公是一家企業的老總,住著單開門獨開戶的小別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