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我繼續說道,“現在每畝田上交村裏的提留,雜七雜八的算下來高達兩百多元,這麼多我自然是拿不出來的,每畝我隻能出五十元,再多我就不會幹,你想想,如果這些田荒著的話,你一分錢的提留都收不到,而隻要包給我,村裏一年就等於賺了一千塊錢的額外收入,這樣的賬,我想誰都應該會算的。”表弟說五十元就五十元吧,搞好了,以後再增加一點你看怎麼樣?
我不回答,轉而談第三點,我說:“第三,我挑選的二十畝上等田是四戶人家拋下的,我將它們承包下來,隻對村裏負責,我不願跟這些田主打交道,一些協調工作,得由你們村裏去做。”表弟對此也同意,說這些人將田地拋下了,正想找他們扯皮算賬呢,有人來替他們種,誰敢說三道四,就新賬老賬一起算!
“第四,”隻要前一項要求得到明確的答複,我就接著往下說,“咱們最好簽一個合同,三年不變。”表弟說,三年是不是太長了一點?咱們先簽一年再說吧。要是種得好你明年還要擴大再生產呢。我說:“明年擴大田畝,到時候再簽擴大的部分,擴大一畝簽一畝,擴大十畝簽十畝。”表弟想了想,就說好吧,這樣也行,關鍵是承包田的提留款你什麼時候交,這個一定要在簽合同時寫清楚,並嚴格執行。
我說:“這正是我要說的第五點,提留款我每年一交,但得在年底交才是。你想想,我一口氣種下這麼多的田,要買種子,買化肥,買農藥,再一個,你看我這樣勾腰駝背的也不可能下地種田,每一項農活,我都得請人,一動就是錢,前期投入都不得了,看來得到銀行貸款才行。等到年底,稻穀賣出了,疋棉上交了,才有錢交提留。就是村裏其他農民種田,也是先種後交嘛,何況我這是為村裏分憂解難呢?”
說了這麼一通,我見表弟不做聲,就拍胸脯表態年底一定交,不交的話你們村裏也有辦法對付我的法子,我的剃頭錢好多客戶一年一交,要到年底才結賬,到時候,你們可以強行將那些剃頭錢收走嘛,這些都可以寫進合同裏麵去的。聽我這麼一說,表弟連連點頭表示同意。隻是我過去從來沒有拍過胸,我的腰勾著凹進去一大截,從來不敢輕易拍胸,再說也沒有什麼不了得的大事需要我拍胸表態。可剛才一激動,就情不自禁地拍胸了,一拍又拍得沒有深淺,用力過猛了一點,搞得胸部隱隱作疼,並慢慢地傳導到背部。這樣一來,我感覺我的腰勾得更深了,背駝得更凶了,二者的幅度加大得令我一時抬不起頭來。
而這時,表弟卻正兒八經地像一個領導,拍了拍我的肩頭,大聲說道:“表哥呀,沒想到你外表……嗯,反正咱們是兄弟,就不轉彎抹角了,你外表不怎麼經看,可內心美呀,時刻考慮著村裏的鄉親,為咱們分憂解難,我代表村委會、村支部謝謝你,真的謝謝你!我今天就要通訊員去通知,村幹部明天上午專門召開一次會議,討論你轉包拋荒地的事兒,你的那些要求,通過是絕對不成問題的,但過場也是要走的。會議決定後,咱們就簽合同;合同一簽,協議就正式生效;協議一生效,我就在全村的廣播裏高度表揚你讚揚你,並號召全村人民像你學習,向你致敬!”
表弟這麼一說,我就盡量挺胸昂首地說道:“你怎麼表揚我讚揚我都可以,這個嘛,我就不謙虛不推辭了。可你不能讓人家學我,怎麼個學法,是學我承包拋荒地,還是學我勾腰駝背?這兩項恐怕都學不來,你就不要勉強人家了。特別是最後說的要向我致敬,那我更是領當不起呢。表弟呀,你也不想想,咱們村裏該有多少人是我的長輩呀?讓他們向我致敬,那不是反上了嗎?再說呢,全村那麼多的人都要高出我大半截,讓他們向我致敬,要彎腰要低頭,也太難為人家了是不是?”
表弟聽我這麼一說,不禁笑得前仰後合,說從前隻聽人家說我喜歡開玩笑,蠻幽默的,今天算是真正領教了。
我承包拋荒地的決定不僅獲得了李家坪村全體村幹部的一致認可,更使得鄉親們對我議論紛紛,刮目相看。有人說我是多事,一年上頭,光剃頭賺來的錢自個兒都花不完,還去種什麼田呀;有的是要看我的笑話,說我一個駝子從來沒種過田,看你怎麼個種法,不在這承包的二十畝地裏摔幾個跟頭全身搞得泥糊騷天才怪呢;當然也有讚歎的,認為我有本事,有氣魄,要不是生就的歪脖扭頸呀,說不定咱們村裏還真要出個大人物呢。
我才不在乎人家怎麼看我說我,認準了的事,我就一頭幹下去幹到底,哪怕撞個頭破血流,再回頭也不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