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要想殺掉龍生林對我來說不過是分分鍾的事兒,職業給我提供了這樣的方便。他也是我的客戶呢,不過這家客戶隻有一個男人。趁他低頭讓我乖乖地剃著時,我將刀子一揮,一道寒光一閃,那剃掉的就不是黑發,將會是一顆血淋淋的腦袋呢!可是……可是……不不不,我駝哥不會幹那犯法的事兒,也不是幹這種事的料,直到今天,我連一隻雞都沒殺過呢,怎麼會硬得下心來去殺一個活蹦亂跳的人呢?我不過是說著開心,想著好玩而已,真的要我去做,可能就要拉稀了。
我不得不承認,我是一個語言的巨人,行動的矮子;嚴格地說,應該是一個想象的巨人,行動的駝子。
黃秀蓮嫁給五十歲的龍生林對我的打擊與刺激實在是太大了,同時也讓我明白了一個顛撲不破的真理--不管再老,比如龍生林,也不管再醜,比如我駝哥,隻要有錢,再漂亮的女人都可以弄得到手的。
問題的關鍵是,我一下子上哪賺萬把元的巨款呢?
手頭沒錢,隻能空想幻想;有了錢,不論多少,就有了希望,錢多自然希望多一些大一些,錢少就按錢少的打算辦事不就得了!沒有一萬,一千也行,有錢總比沒錢好。其實,隻要有決心有信心,一萬元也不可怕,誰說我駝哥就不能賺上一萬元、攢上好幾萬塊錢呢,誰也沒有這樣說這樣肯定過,都是我自己一人在心裏如此這般地想過來又想過去。
於是,我開始想盡千方百計地賺錢攢錢,固定客戶的錢款,都是有根有據的,必得如數上交父母;而那些臨時散戶,我能隱瞞一份就盡量隱瞞一份。同時,我比過去勤奮多了,從早到晚,不僅在附近幾個村子轉悠的次數比以前更多,頻率更高,還盡可能地跑得更遠,在別的村子拓展新的客戶。我的想法是,能多賺一點,哪怕隻是一毛兩毛錢,我也不會放棄。積少成多,積腋成裘,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目的?我有什麼目的呢?黃秀蓮一失,我的心頭空落得連一個具體對象都沒有了。我為什麼而奮鬥,目標是明確的;隻是為誰而奮鬥,卻是模糊的,泛指的,沒有一個可靠的新對象。
總得有個明確的所指才行啊?找誰呢?將我所熟識的姑娘在腦子裏一遍遍篩子般地篩來選去,不是挑花了心覺得這個也好那個也不錯,就是認為這個長得像蘿卜那個長得像大蒜經不起嚴格考驗。唉,說來說去,還是黃秀蓮在我腦袋裏作怪,我以她為標準來要求其他姑娘呢。既然無法將她徹底抹去,我不得不承認這一事實,將遴選的對象放在長相與黃秀蓮相似這一點上。
總算有了較為具體的奮鬥目標與對象,我像一個充足了氣的皮球,不覺幹勁十足。
太陽升起又落下,日子過了一天又一天,春天去了又來了,我不是花心,就是走眼,心中還是沒有定下一個具體的進攻求愛對象。對此,我並不像以前苦惱,因為我的目標太遠大了,先有物質,後有精神,隻要我攢夠了充裕的錢財,就會像一些歌裏唱的那樣,不是“你心頭的人兒就會跑過來喲”,就是“對麵的女孩看過來”。
然而,就在我一個勁地壓抑內心欲望讓它們升華之時,卻有人開始關注起我這個被愛情遺忘的角落了。
我清楚地記得這是一個飄著細雨的黃昏,我打村經銷店路過往家趕,發現一個熟悉而美麗的背影站在櫃台前麵買東西。進去一看,正是黃秀蓮。黃秀蓮轉過身來跟我打招呼,竟挺著個鼓凸凸的大肚子。這肚子裏頭懷著她的第一胎孩子,她這樣在村裏挺來挺去是向人們展示她愛情的苦果呢,還是炫耀她婚姻的結晶?我想如果是我的話,決不會像她這樣招搖過市,應該老老實實地呆在家中,免得在婚姻的非議上再給愛嚼舌頭的鄉親們提供又一次有滋有味的談資。可她不,她像示威似地大幅度搖擺著自己的畸形身子,在村子裏無所顧忌地走來走去。自打父親一死,嫁給龍生林後,隻要我見到了黃秀蓮,都發現她臉上沒有血色,沒有笑意,不在乎別人的指點,想怎樣說就怎樣說,想怎樣做就怎樣做,大有一種破罐子破摔,貓子鑽灶孔--任成鼻子黑的味道。
她叫我一聲李治國,我喂地答應了一聲,隨口問道:“出來買東西了?”
“嗯。”她應了一聲說,“李師傅,生意麼樣?”
“糊張嘴巴。”
“光糊嘴巴恐怕還不行吧,有些事情,隻怕得也得考慮考慮才是。”像關心又像是告誡般跟我說了這麼幾句,將買的東西一收,就腆著個大肚子打回轉了。
她說的有些事情,自然是指婚姻大事了,難得她還這麼樣關心我,心裏感動得不行。一邊想心事,一邊悶頭悶腦地往家趕。轉過一道彎,剛剛見著自家的房子,就見母親站在屋門前的稻場上嚷道:“回來了,回來了!老二,走快一點,喜事來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