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湖水大量湧進鼻耳,韓嫣嗆了好幾口水,撲騰幾下又借著水的浮力才站穩了,水並不深,隻沒了腰,望著岸上那麵若冰霜的人,他的心漸漸沉入漆黑寒冷的海底,水藻如鬼魅般纏繞上來,勒得人喘不過氣,紛雜的情緒幾乎要將五髒六腑擠破。兩人互相瞪著,沒有往日的溫情,一個像焰冰,表麵是冰山,冰下卻燃燒著熊熊烈火。另一個站在水裏,衣裳緊貼著身體,勾出誘惑的曲線,衣襟敞開,濕漉漉烏黑發亮的長發垂下,黏著露出細白的頸項和精致的鎖骨,笑得一派春風撩人,但和煦的微笑下卻是刺骨的寒冷。
“你還笑!”劉徹更加氣憤,他氣到現在韓嫣還不認錯,連句求饒的話都沒有!解釋?他不需要解釋,他隻要韓嫣認個錯,保證以後不犯,他就不計較,當沒發生過,難道這樣還不行嗎?這樣已經夠寬容了不是?
原本韓嫣隻是低笑,聽到他的指責,就漸漸的變成大笑,越笑越癲狂,驚飛了樹枝上休憩的鳥兒,停歇下來後韓嫣挑挑眉,滿不在乎的說,“不就是一個女人嗎?難道你的女人還少了?”
劉徹被踩到痛處,大喊,“那不一樣!朕是皇帝,就算有後宮三千又有什麼奇怪?”劉徹盯著韓嫣一字一句道,“但你隻是朕的!”
“你的?”韓嫣哼了一聲,“你的玩偶、男寵、禁臠?或者什麼都不是?嗬嗬嗬嗬~~~~”笑聲變得冷豔淒厲,原來在你眼裏,我也隻是這樣,你的想法和別人沒什麼區別嗎?
“你好好認錯,反省。”劉徹像頭爆怒的獅子在岸上來回走,他被這樣尖銳的笑聲弄的心煩。兩人僵持著,誰都不肯妥協,劉徹看到韓嫣在水裏泡著,臉色逐漸發白,便有絲不忍,但想到剛剛踢開門見到的情景,那絲不忍又瞬間蒸發,這次明明是他錯了,為什麼還要我退步?認個錯,我就不計較了!最後韓嫣站在水裏一天,生生昏了過去。
那天未央宮的宮人忙作一團,同時心驚膽戰,皇帝簡直是把滿腔怒火發泄到他們身上來了。劉徹抱著已經昏迷的韓嫣回寢宮,太醫全被招來,戰戰兢兢的為他把脈,不小心說錯話惹了皇帝,腦瓜子上就會多出被硬物砸的傷痕,卻暗自慶幸傷痕不是在脖子上。開了一堆藥,煮了給韓嫣喝,過了許多個時辰,不見人醒,劉徹不耐煩的問,“為什麼這麼久還沒醒?”太醫心中翻白眼,這才幾個時辰呀,藥效都還沒有發揮,何況傷寒入骨,病得不輕,哪這麼容易醒…太醫們嘀咕卻無一人敢回答。
劉徹頓時被他們的沉默弄的剛壓製下去的火氣又上來了,連續罵了幾句廢物沒用,最後決定眼不見心煩,滾!伴隨著飛出的鑾金的燈架、器皿,太醫宮人們跌跌撞撞的退了出去。
看著躺在床上麵無血色的人,劉徹心裏堵得慌,疲憊的坐在他身邊,手指撫上蒼白沒有生氣的臉頰,“小嫣,你醒醒好嗎?我不追究了,隻要你醒來就好,小嫣…”手指從秀氣的眉毛順著臉頰一路撫到嘴唇,劉徹吻上了那兩瓣冰涼的唇,從唇到頸再到胸前的兩粒乳珠,壓在身下熟悉的軀體,令他躁熱不已,仿佛要用他的熾熱融化身下的人,“小嫣…你再不醒,便宜都被占光了哦~”如以前一樣親昵的語言,似乎剛剛的爭吵都是一場戲,得不到回應,貝齒一張,泄憤似的輕咬一口。胸口傳來的疼痛感和刺激,讓昏睡的韓嫣悶哼一聲,眉尖微微蹙起,聽到聲音,在放肆掠奪的人喜出望外搖著他的肩膀,“小嫣小嫣,你醒了?”
他看到韓嫣睫毛微微顫動,像蝴蝶的翅翼,緩緩的張開,那似乎是他一生中見過的最美的蝴蝶展翼,但睫毛下的眸子卻是幽深黯淡的。
“哈~你醒了太好了!”劉徹掩飾不了自己的喜悅,不敢相信的上下摸摸,怕這隻是做夢。
韓嫣似乎有所觸動,嘴唇動了動,“我…”
“別說了別說了。”劉徹急忙捂住他的嘴,“小嫣,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是我不對,我不應該打你,不應該扔你到湖水裏浸著,我…我隻是一時情急,我錯了。”劉徹把頭埋在韓嫣頸間,甕聲甕氣的說,“你知不知道,剛剛看到你昏迷。驚慌心急擔憂害怕這些情緒都快把我壓死了,我明白你隻是鬼迷心竅,我原諒你,別讓那個女人破壞我們的關係好不好?”劉徹一口氣說完,然後觀察著韓嫣的神色。
睜眼時,看到劉徹的喜悅,韓嫣有瞬間的心軟,他想解釋,可聽完這些話後就心灰意冷了,他隻聽出一個信息,劉徹並不相信他,也不要聽解釋。自以為是給予的諒解,他根本不需要,比起所謂的原諒,他更想要的是信任,他希望聽到的是我信你,而不是我原諒你。
韓嫣沒什麼特別的表情,沒有激動沒有感激,讓劉徹有些不確定起來,剛剛自己點的那把火又未滅,猶猶豫豫,手不老實的向下移,在幽穀之處徘徊。韓嫣的目光驟然刺向上方,冷漠的眼神讓劉徹心裏一凜,所有的情熱消退得一幹二淨,也知道在韓嫣剛醒的時候做這種事的確不厚道了些,訕訕的收回手,“別氣別氣,我什麼都不做,好吧?”說完就摟著韓嫣睡覺,那力道仿佛要把人揉進自己骨子裏。原本疾風暴雨的一夜就這麼安寧的過去了。
韓嫣又被劉徹嚴密保護起來,或者說監視更貼切,所有的宮人未經傳喚,禁止入內室,也不得他交談,劉徹成了唯一能和韓嫣說話的人,可韓嫣似乎又不喜與他多言,隻是沉默的聽,不發表意見。劉徹不在時,就舞劍打發時間,他不想在這樣昏沉的日子裏消磨自己,變得一無所用。
他還很喜歡睡覺,喜歡快點入夢境。
夢裏的世界永遠溫暖舒心,充滿歡聲笑語,他看到,兩個小孩把老師作弄得吹胡子瞪眼又無可奈何,掏鳥窩挖螞蟻洞,幹淨的衣裳弄的髒兮兮的,身後跟著一群嚇得魂飛魄散的宮人。有時白衣的孩子被另一孩子惹急了,虎虎生風的一拳過去了事。鬧歸鬧,打歸打,卻不傷感情。
漸漸的無憂無慮的孩童長大,沉穩了許多,但骨子裏的張揚卻沒有改變,兩人感情如昔,白衣少年總是安靜的在一旁陪他,為他研磨,草擬文書,有時徹夜長談,無論他看折子到多晚,白衣少年都會陪著他。開心的事相互分享,不開心時相互開解,總是相互依靠。
白衣少年在看到送給自己的近千精騎時,對著身邊的人嫣然一笑,神采飛揚。與那人策馬奔馳在長安街道上,恣意張揚,比箭遊獵,自信輕狂。
所有的所有,曾經發生,現在隻能在夢裏回憶。
阿末將食物一盤一盤擺好在案上,左右打量一番確定四下無人,才小聲的對韓嫣說,“王太後打算處死你,都好幾天了,虧得皇上攔著才沒有成,你也別老和皇上慪氣了,免得…”
話未完便被韓嫣打斷,他嗤笑一聲,透著說不出的冷意,“我怕死嗎?”
“啊?這…”
韓嫣看他尷尬,也知曉自己過分了些,便掛出笑容道,“不管怎麼樣,謝謝你的提醒。”
客氣生疏的回答,阿末一瞬間覺得眼前的人不是認識了十幾年的韓嫣,而像個陌生人。
“你們在嘀嘀咕咕些什麼。”玄色的身影立在門口。
阿末聽到那聲音就嚇得腿直打哆嗦,現在的劉徹簡直就像獅子緊緊的守護著自己的食物,不給任何人搶,有敢窺視者就會凶惡的立刻撲上去,他低著頭不敢出聲。到是韓嫣先開口了,“他隻是我問我想吃什麼。”說著推了推案上的盤子,“拿下去吧,我飽了。”阿末知道韓嫣其實一點沒吃,隻是給自己機會離開,忙收拾了退出去。
劉徹在人離開後,臉色才稍微緩和,對剛才的解釋似乎也接受,趨步來到韓嫣身邊坐下說,“小嫣,匈奴來了使者要求和親…”
“我想睡覺了。”韓嫣對他的說的事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打個哈欠向床榻走去,劉徹略顯詫異,他本來還想說說朝堂上主婚和主戰兩派吵得不可開交的事,但韓嫣意興闌珊,他心裏歎口氣,連個傾訴煩惱的人都沒有,有些委屈,見韓嫣褪去衣裳準備躺下了,唇邊又勾起一抹狡猾的笑,把委屈都拋開,跟上去說,“我們一起睡。”韓嫣不迎不拒,由著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