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做了那個夢。
那女子坐在梅樹下彈琴,總也看不清她的臉,輕輕淺淺的憂傷,自指尖淌出,鑽進人心底,傷了那裏的柔軟。
那是一架精美絕倫的古琴,柔和的木紋,清朗的琴音。
起風了,紛紛揚揚的梅花,落在她的肩頭,裙裾揚起,那一抹身影卻越發顯得落寞……
那女子是誰?為什麼每一次夢到她,她的心竟會這般疼痛?醒來眼角都如蒙上霧氣般微微的濕重,她不隻一次地問過慕白。
自她有記憶來就在她身邊的慕白,總是穿一套深灰色西裝,周身散發寒氣,神情永遠淡漠,他有一管通體碧翠的古簫,卻從未聽他吹奏過。
每當她問到這個問題時,慕白都會用一種複雜的眼神望著她,落兒,她不過是一場夢一個假象,你又何必這樣執著?
他叫她落兒,沒有姓名,隻是一個稱呼,他同時照顧著她的飲食起居,無微不至。
這一次亦不例外,然而她已無法再繼續保持沉默了,那奇怪的夢境,一日一日纏繞著她,吸引著她,仿佛一隻無形的手,將她緊緊抓牢……
睜開眼,是藍的沒有一絲雜質的天空,她想起那一日與慕白對話:“你真的要知道麼?”
“是”
“如果去了便回不來呢?”
“回不來?”
“是的,一個真實的人隻能存在於一個空間,若是你執意去追求那一個答案去那一個空間,那麼你在這個空間的一切便會化為烏有……你……還去麼?”
她閉上眼,那些梅花就紛紛揚揚的落下來。
“我……去!”
慕白愣了許久,終於,轉身走向書櫃,她看見他拿出鑰匙,打開最上麵的一個格子,她還看見,他的身子抑製不住的顫抖。
最後,他遞給她一本古舊的竹策,說“那你就自己去尋找吧!”
那麼,她現在正是在另一個空間了。她夢裏的那一個空間?
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大束野菊花,香氣撲來,渾身上下說不出的舒暢。她愣了愣,隨後聽見了一稚氣十足的聲音:“姐姐,姐姐你醒啦!”
一張好看的放大的童顏,一個宛如玉雕般晶瑩粉嫩的小人兒。
他穿了一件小小的月牙袍子,腰間掛一把精致的匕首,此刻正舉著一大束野菊花在她眼前晃來晃去:“姐姐,你從哪裏來?叫什麼名字?怎麼會睡在我家的林子裏?”
“我麼?”她望向那片天,心一瞬間恍惚起來:“我是誰呢?”“姐姐怎麼會不知道自己是誰呢”小人兒疑惑的皺了皺眉。好像這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問題。那模樣,可愛得緊,梅落不禁麵露笑意:“騙你的,小鬼!我叫梅落,你呢?叫什麼?”
“我不是小鬼!”小人兒一聽馬上瞪大了眼睛:“我不是小鬼,我討厭大家叫我小鬼!我是堂堂無憂穀的少穀主木木。”
大家?梅落尋思著,看樣子這小人兒卻是不太喜歡這個對他來說很是貼切的小名,也就順著他的話說了下去:“那麼堂堂無憂穀的少穀主能不能告訴我這裏是什麼地方呢?”
“這裏,當然是無憂穀了!”木木理所當然的道。
“木木,你又淘氣了!”那一刻,有風吹過,那聲音理所當然的隨風而來……很多年後,當梅落已經不再是梅落的時候,依然能清晰的記起,那一天,那個人就那樣的出現,深邃的眼隔著不長不短的距離淺淺的投到她的身上,白衣勝雪,長發如墨。
“義父!”木木興奮的衝上前拽緊了來人的衣角:“義父怎的就回來了。”
於是,他笑起來,若雪山之巔的陽光,溫暖而柔和:“義父再遲些回來,無憂穀怕是要從江湖上消失了。”
“哪有?”木木吐了吐石頭,反駁道:“木木不過就是拔了長長老的胡子,把臭翠鳴丟到了莫名湖裏,還有……不小心……燒了清風殿……真的,是不小心……”後麵的聲音幾乎就聽不見了。
“嗬嗬,”聽到這裏,梅落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
“在下夢清塵,天色已晚,姑娘便在寒舍住下可好?”他抬起頭,將梅落的笑容盡數收入眼底,溫和的道。
這……梅落被他突然而來的話噎了一下,他這算是自我介紹還是邀請?都不問問她為什麼會在他的地盤上麼?不怕她對他不利?何況她還穿著……這個吊帶,短裙、高跟鞋的,在他們這裏應該算是奇妝怪服了……唉,好吧,看看她現在的樣子,一身的泥塵,頭發上沾滿了枯葉,外加一臉倦容,實在是構不成什麼威脅。來到了這個世界,一切都是未知,就先找個落腳的地方吧。想到這裏,梅落便大大方方的應道:“如此,梅落就有勞夢穀主了。”她這話有兩個意思,一個是表示叨擾,同時也算告訴了他自己的名字。
這女子……倒是灑脫的很!夢清塵這樣想,塵封已久的心起了一絲奇怪的感覺,不僅僅是關於這個女子憑空出現在無憂穀的原因,似乎還有一些別的,那種感覺他也說不上來,就好像,他的生命,從這一刻起,會有什麼改變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