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正是水雲莊主白世俊。
自昨晚那一場夜宴,這位向來誌得意滿的無雙小侯爺,便覺著胸內似有一股說不出的抑鬱煩悶,整日裏神情懨懨,幾乎什麼事兒都提不起勁來做。就如,上午派人去賞賜那雷震,本來這拉攏豪傑之事,應該自己親自前往,以示誠意;但不知為何,以他這素來目無餘子、神氣坦然的無雙小侯,卻有些視為畏途,最後都未能成行。
而剛才,聽下人稟報說那三位少年男女,竟被草堂主人留在湖莊那邊共進晚膳,立時這無雙侯白世俊,便如百爪撓心,急急到蘆秋湖畔朝那邊樓台瞻望。輾轉徘徊之時,即使被一場陣雨淋了,也恍若不覺。見他這樣,那些熟知主人脾氣的下人,全都避到遠處,不敢近前打攪。
就這樣在湖邊反複徘徊,極目想看清湖那邊的人物;隻是這眼前蓮葉田田,煙水茫茫,讓他看不清分毫。
容儀豐俊的公子,就這樣往複踱步;在那些侍立遠處的丫鬟家丁眼中,那姿態仍是一如既往的優雅從容。
隻是忽然之間,他們便驚恐的看到,自家主人突然止步,“唰”一聲拔出腰間佩劍,朝身前柳樹沒頭沒腦的死命砍去,其勢如若瘋虎,哪還有平日半點的雍容!
“來人!”
等發泄完畢,再看看眼前柳幹上的累累傷痕,這位名聲在外的無雙公子忽然一笑,還劍入鞘,又回複到往日優雅神態。招手叫過下人吩咐幾句,然後便負手施施然而去。
待他走後,府中的丫鬟便掃去一地的殘枝敗葉,然後由幾個青壯家丁,將這株敗柳連根伐去;之後又從別處拖來一棵繁茂柳樹,在原處培土栽上。過不多久,這湖堤上便依舊楊柳依依,綠樹成行,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上午,正當雷心說著要去找公主姐姐玩時,忽有兩位丫鬟前來相請,說是府中老夫人聽說兩位新來女客容儀出眾,便想請去後堂相見。
聽丫鬟說明來意,雷震也就欣然答應,讓雷心寧若一起跟她們去後堂。
等二女走後,他也得了清閑,便在屋中覽閱經卷。隻是,今日看書,與往日不同,不太能全神貫注;時不時,他就要忍不住回想自己與公主之間的往事,然後在那兒一陣傻笑。
就在這雷震心不在焉的看書時,那兩個女孩兒,隨著前導的丫鬟,曲曲折折走過四五條長廊,穿過七八間亭榭,最後終於在一間房舍前停下。等帶路丫鬟先進去稟報一聲,然後雪宜雷心便跟著襝袂輕步入內。
到了軒廳內,她們就見有一位插珠戴翠的老婦人,倚在圓石桌旁朝自己微笑。
一陣寒暄,聽這位打扮富貴的婦人作過介紹,寧若才知道眼前之人並不是莊主的親生母親,而是他小時候的乳母。正不知莊中人為何要矯言請她們前來,便見得眼前老婦,從頭到腳細細打量自己一番後,忽笑得滿頭珠翠亂顫,臉上皺紋一條條展開,向雷心和自己讚道:“嘖嘖!怪不得小公子滿口誇讚,原來你這倆閨女模樣兒生得真好!”
見她做張做勢,說得誇張,寧若直覺著便有些不喜。隻不過畢竟雷震帶雷心和自己在別人家做客,不能失了禮數,便也襝衽謙遜了幾句。而素來活潑的雷心,此時則是閉著嘴兒一言不發,因為按照慣例,見了生人自然應該先由雷震哥哥或者寧若姐姐與他們對答。
這之後又略略說了幾句,這位白世俊乳母王大娘,便直奔此次召見主題,直截了當詢問她們可曾婚配。聽她忽然問及婚姻,這位出身冰崖的梅靈也不覺突兀,隻是淡淡的否定作答。
聽她回答未曾婚配,白府乳娘立即眉花眼笑,誇張說道:“哎呀呀!若是這樣,那老婆子今天要恭喜賀喜二位!”
“真真是兩位姑娘的造化到了!不瞞兩位說,我家小公子、也就是當今皇弟昌宜侯的義子白小侯爺,看上你倆啦!”
一陣爆豆般言語過後,這王老婆子便張開伶牙俐齒,甜言蜜語如浪潮湧,就似世間其他媒婆一般,替她家主子喋喋不休的說起媒來。
原來,此番說媒,正是白世俊主意。自這位無雙小侯平生第一次失了方寸後,便想著要“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準備將自己心儀的另外二女趁早收入房中——所謂意亂情迷,這一回白世俊是真個亂了方寸。他現在隻想著,自己曾親眼目睹那倆女孩兒,跟著那小道士甚是清苦,因此隻要自己稍稍示以富貴,便不難將她倆說服。
打著這般主意,這位向來順風順水的佳公子,便自信滿滿的坐在自己書齋“慷慨堂”中,隻等著王媽媽傳來喜訊。想象著那個出身低下的少年,就將失去兩位如花似玉的羽翼,白世俊已有些瘦削的臉上,便忍不住露出一絲快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