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拿著媽媽給我帶的東西,早早到了肉和尚家。那個瘦瘦的女孩已經來了,眼睛更大了,見了我不說話。肉和尚穿好自己的那身衣服,馬車也套好了,馬站在梨樹下,不停地刨蹄子。到了說好的時間,狗小來了,手裏沒有拿雞籠子,臉上灰溜溜的,說:“我媽不讓我去。”我非常失望,問:“白龍呢?”狗小搖了搖頭。我去白龍家叫他,白龍媽說:“他姥姥家有事,一大早就走了。”我一下懵了,兩個說好的朋友都不去了,我怎麼辦?肉和尚望著我,說:“要不你以後有機會再去吧?”我咬咬牙,跳上馬車,說:“我一個人也去!”
肉和尚拍了一下馬屁股,馬車吱吱扭扭走開了,我故意不朝狗小看,我覺得他欺騙了我,我的眼裏滿是委屈的淚水。肉和尚仿佛知道我的心事,什麼也不說,塞給我一個蘋果。我拿著蘋果,淚水掉下來。
路過縣城,馬車沒有停。到了一條大河邊,肉和尚說:這是滹沱河,下去洗把臉吧,一會兒就要進山。“我下了馬車,腿有些發麻,看著混濁的河水翻湧著往遠處流去,我忽然開始想媽媽了。肉和尚打了一些水,飲了馬,然後他把自己的臉伏下去,掬起水洗臉。我也學著他的樣子洗了洗臉。混濁的河水裏有股泥沙的土腥味,還有魚的腥味。我問:“山上的鬆鼠多嗎?”肉和尚說:“可多了,到處都是。”
開始進山了,我有些興奮。以前山老是遠遠看著,覺得又高又大,和天連在一起。現在到了眼前,馬上就要鑽進去。肉和尚說:“坐好,抓緊,路不好走。”我問:“還得多長時間?”“大半天,餓了你就先吃點東西。”我什麼也不想吃,隻想快快趕到趙杲觀,早點抓到鬆鼠,早日回來。山上的路好像癩蛤蟆身上的疥瘡,到處都是疙瘩,車走上去亂蹦。我緊緊抓住車上的一個把手,肚子裏的東西仿佛都要倒出來了。終於到了一個平坦的地方,馬車停下來,太陽透過雲層直直地立在頭頂,像天空上摁進一顆帶鏽的大圖釘。肉和尚說:“吃飯吧,吃了飯再走三個多小時就到了。”一聽三個多小時,我覺得要吐出來。肉和尚拿出兩個饅頭和一塊鹹菜,讓我吃。我搖了搖頭,拿出媽媽給我烙的雞蛋餅,撕下一塊遞給肉和尚,肉和尚沒有推讓,幾口吃完了,說:“你媽媽手藝真好。”他一說,我覺得吃著的雞蛋餅真是好吃。吃完東西,太陽從雲層裏鑽出來了,周圍一下變得火辣辣的。肉和尚說:“快了,到了趙杲觀就涼快了。你媽給你帶衣服了嗎?”我點了點頭,覺得媽媽比什麼時候都好。
馬車又走起來,我的頭隨著馬蹄一頓一頓,後來我睡著了,感覺車一直在往上走。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馬車忽然停住了。“到了,”我聽見肉和尚說。我激靈一下睜開眼,看見一隻灰色的小鬆鼠竄進前邊一塊草叢中。“鬆鼠,”我喊。肉和尚慈愛地望著我。我看見山路的上麵有幾座紅牆青瓦的房子。肉和尚說那就是趙杲觀。我一下來勁了。沿著青石鋪的台階往上跑,不時樹叢和草叢中鑽出一隻鬆鼠,吱吱叫兩聲不見了。快到那個紅色的廟門時,我看見一群鬆鼠,足足有七八隻,吱吱叫著沿著一處石壁爬上去,鑽進草叢裏。我沒有想到趙杲觀的鬆鼠這麼多。
“悟淨師父。”出來一個穿青色衣服的年輕和尚朝肉和尚喊。
原來肉和尚叫悟淨。他衝年輕和尚稽首。
年輕和尚跑進裏邊,不一會兒出來個也穿杏黃色袍子的人領我們進去。
我對和尚們的事情不感興趣,我隻關心鬆鼠。我一抬頭,看見院子裏高大的鬆樹上就有幾隻鬆鼠,見了人也不跑,隻在樹上吱吱叫著跳來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