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澤十歲那年一個中午,仿佛隻是打了個嗬欠,媽媽就死了。王文澤的悲痛都發泄到這個該死的嗬欠上,他拚命哭,哭自己打那個嗬欠。
秋天過去,王文澤就輟學了。失去學校生活的王文澤也失去了“王文澤”這個名字,人們都叫他王五。王文澤覺得失去了這個名字也失去了和媽媽的惟一聯係。媽媽隻知道他叫文澤而不是什麼王五。可他有什麼辦法呢?人們都叫他王五,他知道自己也會慢慢忘了王文澤。
失去媽媽,失去名字的王五像玉米地 裏呼呼往上躥的雜草。
他開始去放羊。
早上,羊群一出來,王五就拿著小鞭子跟出去,夾在群羊中,他比那隻頭羊還低一點。這時,正是同齡孩子們上學的時間,孩子們從村子的四麵八方跑向學校。王五跟著從四麵八方跑來的羊也“咩咩”叫著走出村子。
羊們拾著地上幹得失去顏色的玉米葉子,嚼嚼還沒有散發出綠氣的草根,走走停停,雍容大度仿佛行雲流水。
“嗨嗨……嗨嗨……”,爛眼睛羊倌唱了,羊們支楞起耳朵,嘴裏專注地嚼著失去生命記憶的那些植物。
王五支著小鞭子坐在地上。一群麻雀從一棵樹的枝頭呼一下飛到另一棵樹的枝頭,沒等一分鍾,又呼一下飛到第三棵樹的枝頭,它們在第三棵樹的枝頭嘰嘰喳喳爭吵了起來。王五心想,這次它們該不會再一起飛了吧?沒想到,沒過多久,那群麻雀像默契似的,呼一下射向遠處的田野。王五看樹上,還有三、五隻不動,心裏有些說不出的滋味。他從地上摸起一塊兒石頭,用勁兒朝樹上砍去,那三五隻麻雀比箭都射得快,唰一下衝進剛才起飛的那群麻雀裏,王五根本看不出哪隻先飛,哪隻後飛。
羊們總是不緊不慢地嚼東西。中午到了,爛眼睛羊倌讓王五一起吃他帶的飯。兩人幾下吞完之後,繼續往前走。羊們還是不緊不慢,那隻頭羊威武得像一個將軍。
太陽一到山頂,天就黑得特別快,仿佛山背後有什麼東西拽著似的。
經過那個結冰的湖麵,羊們會停下來在冰麵上舔舔。等上一會兒,爛眼睛羊倌鞭子一揚,做出一個嚇人的姿勢,嘴裏還嗬嗬怪叫著。羊們又開始移動。
一群在冰上抽陀螺的小孩兒都圍上來,吵著要借羊倌的鞭子玩玩。羊倌兒不肯,小孩兒們便一起用手圍在嘴上喊,“放羊猴,吃羊硔,羊硔長,吃不著……”羊倌眨巴眨巴爛眼睛,把鞭子一揚。王五以為他要抽這些孩子,羊倌卻依然做了一個嚇人的姿勢,伴隨著嗬嗬的怪叫。小孩兒們先是受驚地一退,見羊倌隻是嚇唬人,又圍上來,“放羊猴,吃羊硔……”王五覺得羊倌和地裏的稻草人一模一樣。
有一個家夥趁王五不注意,“嗖”一下從他手中把鞭子搶去。王五急著去搶,他卻“嗖”一下把王五的鞭子扔向湖中心,嘴裏還說就這破鞭子?王五小心翼翼踩著冰麵去取鞭子,腳下的冰卻“咚”一響,王五嚇得一激靈,不敢往前走了。他把目光收回來望羊倌,羊倌低下頭在趕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