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邵陽雙拳捶在石桌上,道:“我的這些人絕非貪生怕死之輩,若非那些刺客武功深不可測,也決不會讓其近身。”
“這個,我自然知道,不是一氣兒都負傷了麼,當時,肯定都拚命了。”我順著雲邵陽的意思說道,隨後加了一句:“你放心,我會悄悄派人送些上好的傷藥過去。”
雲邵陽有些感動地“嗯”了一聲,然後又是咬牙道:“我去了探監的時候,他們說,看不出這幫賊子使的是哪個路數的功夫,隻知道邪道的很。”
“不然,怎麼會來行刺當今天子呢?”
“太後和皇上去巔祁山太廟之前,底下的人用了三日來封山,條條山路都是嚴加把守的,賊人卻這般輕巧就進來了,我實在想不通是哪裏出了紕漏。”
“看來,幕後指使之人絕非等閑之輩。”
我的腦海裏突然被一種奇怪的感覺衝擊了一下,思維間,隱隱約約地出現了一個模糊的片段,仿佛蠶絲一般黏人卻又很快地斷裂開……
是什麼呢?想不清楚啊!
“況,又都是死士,問不出個好歹來。”雲邵陽眉目憤然。
“既是死士,行刺不成,想必回去也是一個死,唉。”這個年代,賣命的人總是前赴後繼的。
雲邵陽的表情又是一陣糾結,他歎了口氣,道:“男兒丈夫,不能死在疆場,卻在故土上人頭落地,這……”
“哼,末了,霍驍走的路,叫得人羨慕。”
“是麼。”
“戎馬沙場,破陣殺敵,方是我大殷勇士所為。”
我沉默。
大殷尚武,武家名門數不勝數,自家的小子逐漸大了以後,大多的父母都願意將他們送進宮裏編入禦林軍,既體麵又穩當。而會讓孩子進入軍營的,少之又少,要自己的骨肉同平民一起上戰場,在刀光劍影裏豁出命來,是很多望族不願做的。所以,當初霍驍進入軍營這件事,是震動一時的要聞,唏噓的聲音也很大。
我一直覺得霍伯伯很偉大,把自己的親兒子都無私出去了。想想自己每每念到霍驍的時候,心裏抽成的樣子,霍伯伯作為霍驍的父親,心情又當如何呢?
“霍驍與你的交情甚好,可有與你書信來往?”雲邵陽略微憂慮地說道:“聽聞他受傷了,究竟傷了哪裏?傷勢如何?”
我一下被戳到痛處,“霍驍一心作戰,除了與朝中聯係,不會同旁人通信的。”我其實很希望自己能理解霍驍公私分明的原則。
“倒是他的作風。”雲邵陽點點頭。
對啊,最最折磨我的作風。
就在這時,有幾個人影朝正元殿走了過來,我和雲邵陽停下對話,齊齊朝人來的方向看過去。
隻見徐元和另一個內監領著三個身著便裝的男人朝正門走去。
“究竟是何人,這個時辰仍可進宮。”我不解嘀咕道。
“許是軍報探子。”雲邵陽推測。
我同意地點頭,定睛更加仔細地望過去。
這三個男人都生得非常高大,尤其是最中間的那個,簡直跟霍驍有的一拚了。
夕陽西下,光線溫吞得仿佛油畫裏的色澤。
我拍了拍雲邵陽的胳膊,說道:“我先回禦醫殿了,你也別留在這裏了,先去找弗王爺商量商量。放寬心。”
“也隻有如此了,托你吉言。”雲邵陽寂寂地說道。
我朝雲邵陽笑了笑,正轉過身來,隻見那三個男人正好走過我前麵,近看之下,無論是海拔還是身材都優秀得像是大殷的軍人,並且一臉肅穆。
帶著他們走的徐元見到我,順帶著朝我拱了拱手,道一聲:“林禦保。”
我依禮回他,“徐公公,這三位壯士是軍報探子吧。”
徐元一愣,立刻點頭稱是,然後回頭看向他們,拔高聲音道:“你們,還不向林禦保問安。”
我在那三張極其陌生並且有些僵硬的臉上一掃,擺手道:“我即刻就回禦醫殿了,還是免了吧。”說著,我拘謹而禮貌地朝那三個男人笑了笑。
突然,我被正中間那個男人的眼睛定住了神思。
漆黑地猶如一灘化不開的陳墨,此刻卻又閃著迷人的光。
這雙眼睛……這雙眼睛……
“你怎麼了。”仍站在我身後的雲邵陽用手,捅了的後腰。
我立刻晃過神,有些尷尬地又是一笑。
那個男人瞬間用極度冷銳的目光迅捷地在雲邵陽的手上一掃,結果,我感覺身後的雲邵陽突然也有些呆愣。
這樣看著一個陌生人實在非常失禮,於是我胡亂地把視線移開去。
那一刻,燒紅的落日將最後的一線光輝隱去,天空中被漸藍淺紫的顏色所替代。
可是,我卻仍看清了那個男人的左手……
下一秒,我飛快地掉頭就走,匆匆地,一如這消失的落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