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殷宮。
宮燈爍爍,描龍畫鳳的紋路哪怕在這小小的事物上也可見一斑。
我提著暗紅的宮燈慢慢走在正元殿的中殿路上。
絞絲燈罩之內,火苗突突地像是有靈一般躍動。
傅巒的聲音像是被高溫燙過一般,生生地烙在心頭,繚繞著灼人的餘溫。
……絕世三本雖名為絕世,但在不知玄機的人手裏,不過是廢物一般。……
夜幕淒淒,鼻尖滑過盛放的花朵的香味,欣然沁心。
……倘若齊集,的確可以引出玄蒙十三針,每一針都有三式,皆是能取人xing命的毒招,但若使全了十三針,以人血作引,卻可以逆天轉命,哪怕閻羅殿裏走一遭的人都能招魂而歸,起死回生。……
手中一顫,宮燈微晃,眸中映進點點火光。
……隻是,受針之後,便會忘記……
望不盡的殿宇繡樓,矗立在幽幽的夜色裏,像是挺立的羅刹。
……忘記一個人,那個血引之人。……
沒錯,柳之辰在石室的時候,就告訴過我,他這麼做的目的,是為了忘記一個人,所以不惜冒著走一趟鬼門關的危險,要引出玄蒙十三針。
那麼,他要忘記誰呢?
……玄蒙十三針的針法詭辣,施針之人絲毫不能出錯,不然隻消毫厘,受針之人便會一命嗚呼。……
即便他引出了玄蒙十三針,這針法精準的施針之人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就找得著的。聽傅巒說,這世上僅僅知道玄蒙十三針的人除了著書立作的那三位前輩,以及後人,知曉的人恐怕也隻寥寥。而且,能擔下施針之責的人,大約也隻有那三位前輩了。
……可惜,師父已去了,先祖父也去了,如今隻剩下德源山莊的老前輩,尚在人間。……
……傅大哥,您也不可以麼?……
……我倒是也想試試,隻不過,誰願拿命給我做試。即便有,你我醫者,應以人命為重,亦不該行此不周之舉。……
那麼說,柳之辰一定會去德源山莊,既要出德淵秘經,又要殷老莊主為他施針,這可真不好辦啊。
等一下!
那麼,沁桓秘經,柳之辰也應該是誌在必得啊!這麼說,他也一定會向傅巒下手。
那傅巒這樣留在我家,等柳之辰來要林府秘經的時候,豈不是一舉兩得順手牽羊的事麼?有了沁桓山莊的莊主,還愁找不著沁桓秘經?!
“皇後娘娘萬安——”
前方傳來幾個宮女內監下跪請安的聲音。
我將宮燈微微藏了藏,往一邊略退了幾步,抬眼看去,果然望見不遠處的燈火裏,站著一位華服鳳冠的女人,不是皇後娘娘是誰。
“起吧。”清淡溫和的聲音。
幾個內監宮女小心翼翼地謝恩起來,不過仍拘謹地佝僂著腰背。
皇後掃了一眼靠近寢宮的入口,再掃了一眼,擋在那前麵大氣不敢喘一聲的幾個宮女內監,開口道:“怎麼,這是要攔本宮?”
為首的內監拘謹地出聲,雖說姿態低下,不過聲音裏倒是沒有太多懼怕,“聖駕之疾尚未痊愈,隻召見禦醫殿和林禦保,餘人沒有聖諭俱不得入內。”
“本宮也是餘人。”柔和的聲音不高不低地這樣問道。
“奴才也是奉命行事。”那個內監幹脆地又跪下了。
“好大的膽子!連皇後娘娘也敢駁!”皇後身邊的一個宮婦十分惱火地斥責道。
“奴才該死。”那個內監沒有感情地回答,不過,壓根也沒有覺得自己該死的樣子。
“罷了,既是皇上的主意,本宮自然不會忤逆。”皇後淡淡地出聲,秀麗的容顏蕩漾出一個端莊的笑容,“這品東離玉桂湯,是本宮親手熬製的,便請公公代本宮呈給皇上吧。”說著,便從一個宮婦手裏拿過一個食盅,玉手盈盈地遞了過去。
“是。奴才謹遵鳳旨。”
那個內監俯身頷首,要去接。
“報——”
就在這時,一個高亢的聲音從中殿之外衝撞了進來。
那一品的東離玉桂湯瞬間被驚得從手上狠狠摔在了地上,可見其聲的尖利高調。
我轉身,微微眯起眼睛看向來人,不覺有些眼熟,而且如此具有張力和表現感的聲音……
對了,不就是慶烏宮,淼妃身邊的內監嗎?
那內監原是要一頭往裏衝的,不想一下子就看見了我,便突然調轉了方向,朝我跑了過來,撲通一下跪下來,滿臉通紅,滿頭大汗。
“請……請林禦保代……奴才向皇上稟……報,淼妃娘娘……生了!生了!”
這個內監的嗓門之前是見識過的,真是誰堪伯仲,斷斷續續不清不楚的一番話,照樣將不遠處的所有人的注意力揪到了這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