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殷的四月在過去的很多年裏,都不像今年這般人心惶惶。
上天有意要給這個屹立了數百年的國度一些挑戰,還是內憂外患的挑戰。
殷都的西南發生地震,進而引起大火,一處由開國君主建立專為供奉“願神”的古老殿宇被毀於一旦。這樣一個讓許多善男信女崩潰的訊息似乎在隱隱預示著什麼,一處為大殷的建立而應運而生,幾乎和大殷的國運同年的古殿就這樣被天災摧毀。這在古代,實在是一個非常令人想得非非抑或非得想想的事情。
但是想得太多有時也不是什麼好事,我個人就是一個鐵證,而今,另外一個更加血淋淋的鐵證前赴後繼的程度則更令人心悅誠服。
五月初,年邁的太皇太後終於不堪重負地暈倒在鳳址寢宮裏,隻挨了一夜,便晏駕而去。那一天,飛花點翠,春深。
而就是在那一天,深宮中昏迷的皇上“蘇醒”了。
整座殷都瞬間為之震蕩,蒼天在這一夜裏被歌頌了無數遍。
這個消息傳到前線的時候,換來了開戰以來的一場真正意義上的完勝。
於是,我心驚膽戰地受到了禦醫殿乃是整座皇宮的“萬眾敬仰”。
剛剛“蘇醒”的殷容睿仍舊是“虛弱”的,作為禦保的我,依然得日日不離地守在皇上的病榻前,以備不測。
而“虛弱”的殷容睿則不顧“病體”,“掙紮”著起來料理皇祖母的後事,以及經手積壓已久的軍國大事……
當涉及到前線打仗的大殷軍隊糧草岌岌可危的問題,則將大殷一個致命的隱患徹底地暴露了出來。
先帝德宗除了喜好男色的缺點(雖然在這個朝代這也不算太大的缺點)之外,從嚴格的目光來看仍舊可以說是一位明君,他對鞏固大殷王朝的功績是不可磨滅的,而他在延續盛世的同時,卻也留下了許多不可避免的後遺症,例如:吏治腐敗,稅收短缺,國庫空虛。
在殷容睿拖著“病體”仍舊不辭辛勞的調查下,發現曆年戶部庫銀虧空多達數百萬兩,以致於眼下,國庫的儲銀僅剩八百萬兩,和賬目上的數據大相徑庭,虧空的數字大得驚人。
堂堂的大殷帝國,此刻看來實在讓人憂心忡忡,看似強盛無比,內裏卻空空如也。
如此一來,當務之急的軍款該怎麼撥?!
不過,這件事也實在輪不到我頭疼,頭疼了也沒有,我當然不會這樣折磨自己,我要是頭疼了,就應了那句“皇帝不急太監急”的老理兒了。
殷容睿披著一件外衣坐在床榻上,靠著厚軟的枕褥翻閱著手中的奏折,以及不知是第幾本的戶部賬目。
我想,如果嚴王還在朝中,隻怕殷容睿哪怕是以新君的身份,仍舊拿不到這麼巨細的東西。更別說了解到大殷王朝的真相了。
我將藥盞從爐上取開,拿了白玉瑩細羅磁的小碗盛好,用小勺子將不慎留下的藥渣細細地挑盡了,散了燙氣,趁著溫熱,雙手端在手裏,走到了殷容睿的床前。
“皇上,這是靜氣凝神六方湯,您趁熱喝了吧。”
殷容睿伸過手,接過,目光盯著手裏的東西,一口氣喝了下去。
我接回那隻小碗,道:“請皇上仔細身體,萬不要太累了。”
“朕現在若貪閑,隻怕日後便要閑上一世了。”被藥汁包裹過的聲音還有些顫抖,不過卻是極為穩重的。
“……”我還能說什麼,唯有特別官方地說著:“皇上聖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