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元將眼珠轉了轉,放下我的手,道:“禦保到底是念著同袍的情分呢。”說著,他扭了扭身體,揮了揮手,道:“到底是等著林禦保來做主了。”
我連忙說:“還是先去看看皇上吧,有沒有主意,眼下都說不好。如果屆時,我同樣無能無力,便……甘願一同治罪。”
徐元突然掩住自己的嘴角,微微垂下有些鬆弛的眼瞼,道:“蒼天可鑒,若是林禦保……必定可以辦到!”
我已經沒什麼心情再和徐元廢話下去,於是有些僭越地自行朝寢宮裏走去,不過仍舊控製著腳步好讓徐元跟在我的身邊,以免顯得我太失禮。
一步一步,我離寢宮的大門越來越近,今日的天空有些黯淡,太陽到了現在這個時間仍舊不知去向,偌大的寢宮不免有些陰沉,仿佛一口寂寂的行棺……
我皺眉握拳,在心裏指責自己糟糕的想象力。
明麗深沉的寢宮之中十分寂靜,徐元指了指掩在一方珠簾之後的一個房間,道:“禦醫殿的人原是跟這兒待著的,此刻都到後頭的宮房商量定方子去了。”
我點點頭,又問:“怎麼不留些人在皇上身邊伺候?”
徐元吐了一口氣,理了理自己的袖子,道:“您自個兒去瞧吧,老徐就送您到這兒了。”
我正要叫住他,卻看見徐元已然快步走出寢宮,朱紅的大門開闔間弄出了沉重的聲響,我皺著眉頭,轉頭看向更深處的地方。
我邁開步子,雲靴踏在綿軟的地毯上沒有一絲聲響。
巨大的龍床,巧奪天工的雕花鐫刻,垂掛的明黃羅帳,死寂的四周沒有一個人。
禦醫不在也就算了,為什麼沒有一個宮女內監在這裏看守,哪怕君主病重,隻要不死,他都是這個國家最珍貴的人,不能受一點委屈。他們難道不知道有數萬名大殷的男兒為了這個人和他的天下在水深火熱裏拚殺麼?
為什麼離他最近的人反而不肯奉獻一絲一毫呢?
我的心中被一股無名的怒火點燃,同時遲來的愧疚也更加高漲,我的腦子一漲,在下一刻緩緩地跪在了那張龍床之前。
“皇上……小臣罪該萬死。”
我突然覺得對現在的自己來說,沒有一種姿勢比跪地更能表達自己的歉意。我不但自私而且還沒有擔當,很久很久之前,我那麼倒黴而又幸運地來到這副身體裏,擁有了林佑熙的年華和容顏,擁有原屬於他的寵愛,走進了他尚未熟悉的家庭和人生……但是,我卻沒有盡到這樣一個人應盡的責任。隻是一味地享受著因他而來的喜悅,卻逃避也因他而來的痛苦。
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卑鄙的侵蝕者,而且事到如今還渾然不知。
我抬手揉了揉越來越脆弱的眼睛,試圖將集聚而來的霧蒙揉去。
昏暗的寢宮裏,空無一人的龍床四周,我傻瓜一般地跪著,心中的愁緒升了又落,落了又升。這就是作為一個人的悲哀,隻要你還活著,你能愛著,你的心終生都會感到疼痛,直至死亡令它停止躍動。
而說到死亡,我再次抬眼看向垂掛著的床帳,那麼威嚴霸氣的顏色後麵,便躺著一個與死亡對峙的少年,盡管他尚未妥協,但是他的昏睡卻是一種接近死亡的方式,他的意識一定沉溺在無止境的黑暗裏寸步難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