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七月初七,霍家上下誰也沒有心情過七夕了,原因是蓉姨在這一天從清晨起便開始陣痛。霍府一時間亂得雞飛狗跳,其實也著實是關心則亂,該妥當的事早幾個月前就備好了,就連在蓉姨分娩時在一旁時念經祈福的尼姑都按部就班了,可仍然不能讓霍家上下每一顆提著的心放下來……
而霍馳小朋友一邊揮舞著木劍,一邊朝攔著他進產房找娘的丫鬟皺起眉頭,模樣還真有點唬人,頗有幾分霍驍的神韻。最後還是被奶奶差遣過來的我給抱走的,帶著他在花園裏逛了幾圈,一邊忍受這個小兒多動症者的上下翻飛,一邊回答這個未成年小布丁的□□問題,不過當他問到他們家的老三是怎麼來的……我朝天翻了個白眼,思慮良久,開始從細胞說起人類的起源,然而霍馳小朋友嫌我扯得太遠,聽了兩分鍾後,就自行另提話題,要我猜老三是弟弟還是妹妹?
正當我考慮著要不要和小弛訂下什麼賭注的時候,一邊花叢外跑來的老媽子歡天喜地得笑出了一臉褶子,告訴我們霍三小姐終於降臨人間,夫人由此得償夙願。
霍伯伯給這位三妹妹取名,霍湘。又因為生在七夕佳節,便又另取了小名,夕兒。
夕兒在出生的第三天才露出了廬山真麵目,紅紅的小臉像一朵嬌嫩的花兒一樣緊緊縮在一起,奶奶直誇她生得標致,可是蓉姨卻笑著打岔,說自己的夕兒沒有另一個熙兒出生時的一半好看,倒叫我怪不好意思地隻能假裝逗霍馳玩。隻可惜,霍馳小朋友對自己的小妹妹更感興趣,我這個名不副實的二哥,再一次被無情地拋棄了。
而另一邊,高厚的宮牆上細細散散地棲息著幾隻宮鴉,烏色的身軀有一番玲瓏的別致,在看了它們近五個年頭之後,我漸漸地有些喜歡它們了,有時候還會帶些碎食來喂喂這些小家夥。所以,我一度懷疑宮鴉的繁殖顯著增多是我幹擾造成的。
七夕過後的深宮如往日一般寧靜,也如過去一樣暗湧洶湧,這座華麗莊嚴的宮殿總有辦法將一切陰暗掩藏得天衣無縫,並且堂而皇之地和諧溫吞,將謹言慎行沉默是金的本領悉數傳授給每一位在宮中的行走的勞動者。
夏日的陽光四射,強烈地融化著每一道宮殿屏障,將華彩的雕梁畫棟漸變成更加富有感染力的色澤來。
而有一處的地方,卻比任何地方都要寂靜,散發著一種難以靠近的氣場,似乎也因此連熱量都不敢在此處聚集擴散。
正元殿的南書房裏,殷容睿坐在最高的坐塌上,麵容嚴謹地看著一本明黃的奏折,並時不時地用朱筆批示,而漆金的獸雲祥丹橫桌上壘滿了一疊疊待閱的奏章。而座下的兩邊坐著翰林院的兩位院判,他們將內監送過來的奏折先行查閱,按照輕重緩急分類過後,再呈到殷容睿的手上。
殿外的日晷分明地指向了午時,徐元抖著拂塵小心翼翼地走到我身邊,身體微弓,細細小小地發出聲音:“林禦保,勞您去問問皇上可否傳膳,禦膳房的人都備好等在偏殿了。”
“徐公公,這話該您問啊。”我好笑地看著他。
“哎喲,做奴才的,人微言輕,皇上哪肯理會。”徐元將拂塵換了位置,然後有些無奈地眼波流轉,繼而又道:“咱們皇上啊,一心為國,用膳略晚了那麼一二刻的,也是有的,隻是怕太後娘娘怪罪咱們奴才不體貼主子的身體,到時候橫豎是奴才的錯。”徐元苦著臉,扭捏地翹著蘭花指。“還是林禦保心善言軟,稱皇上的意。您要是去一問,皇上興許就點頭用膳。”徐元卯足勁兒地拍我馬屁,笑得跟朵春花似的。“也算是替底下的人行善,老徐隻道林禦保功德無量。”
“徐公公這張嘴,比佑熙的可強上一百倍不止,隻是用錯了地方,這番口舌該朝上麵的那一位說才是。”我微微朝殷容睿那兒抬了抬手。
“哎喲,林禦保別拿老徐開玩笑了,咱伺候皇上也有十年了,難道還不清楚皇上的脾xing?!皇上心有千竅,下人可看不通透,哪兒敢亂動口舌。到時候話還沒說全呢,惹了皇上的忌諱,那可不止皮肉吃苦咯。”徐元說著,暗示xing地縮了縮脖子,不過仍不忘繼續請我幫忙,麵目巧笑地討好道,“林禦保行行好,隻去勸一勸,就一句,若皇上不肯,老徐再另想法子。”說完,徐元便欲給我做個大大的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