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醫殿的大門十分安靜,我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同時也向四周望了望。
有個機靈的僮走連忙拿著掃帚迎了上來,跑到我跟前又不好意思地將掃帚往後一藏,我平時對僮走的態度不錯,所以他們大都不怕我。
“林典禦,您怎麼才來啊……”那個小僮走朝裏麵望了望,收斂了笑容,神色微微沉下去。
“怎麼,……”難道上頭發火了嗎?也是,我第一天回宮,就硬是捱到了下午才來,要不是因為皇上的緣故,我直接背著荊條就來了。
“正午的時候,方總管召所有正禦議事。”小僮走謹慎地壓低了聲音,半晌,才又悄悄地說:“我聽裏頭的人說,獨是傅正禦沒去,方總管便帶了其他人親自去了符安院,也不知傅正禦說了些什麼衝撞了方總管,道是吵起來了。”
我猛地一個深呼吸,立馬就要跑進去。
那個小僮走,扔下掃帚抓住我,問道:“您是要去找傅正禦?”
我點點頭。
“傅正禦早出宮了。”
“什麼?!”照禦醫殿的規矩,當值的禦醫若是私自離職,輕則罰俸三月,重則革職處置。傅巒他瘋了麼?!
“嗯,傅正禦什麼都沒帶,就這麼從這個門出去了,方正禦和牧正禦怎麼攔都攔不住,勸什麼都不聽。”小僮走瞪大眼睛說道,然後斬釘截鐵地向我證明:“當時小的就在這裏打掃,躲在石獅子後麵看得一清二楚。”
我轉了轉眼珠,然後幹脆地轉身要往外走。
“林典禦,您去哪兒啊?”那個小僮走抓起掃帚著急地在後麵喊。
現在進去,顯然不是個好時機,萬一新總管餘怒未消地把氣重重加諸在我身上,那多不劃算。既然已經來不及了,索xing今天就不去了,我的上司都跑了,我這個下首還是先去找他老人家要緊。
殷容睿本要我在禦醫殿裏等消息的,說是能解禦醫殿裏的燃眉之急。照我猜想應該是駁了當下的“三足鼎立”,自行安差個人為奉禦也未可知啊。不過現下,我也沒那功夫了,況且,禦醫殿裏這麼多人照應,還怕出什麼事不成。
我趕在宮門落鎖之前跑出了皇宮,本是打算在奉醫堂當夜的,所以家裏也沒駕車來接。我便徒步跑到了傅巒的家。
他家的一個守門老伯見是我,立刻熟絡地要拉我進去,我便問他傅巒是不是家裏。當下老伯就笑了,說是他家老爺沒著過家。我不禁大惑,立刻甩開老伯的手,朝外麵跑去。
不知道穿了幾條街,也不知道去了多少家茶齋酒樓,竟是沒有尋到傅巒的影蹤。天色暗了下來,我不得不皺著眉頭往家裏走,思索著傅巒平時還有可能去的地方。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定要找到傅巒,即使自己極不讚同他以正禦的身份做的壞榜樣,可是內心深處卻為他的這份勇氣叫好。或許是因為有人頂替了爺爺的位置,作為我自己來說,是有些情緒的。在我心裏,誰也比不上爺爺,即使是眾人推薦的那又怎樣。我心中的不滿其實一直都在叫囂,卻無從宣泄,連我自己也不準其泄露分毫,可是,傅巒卻這樣做了,不管他這樣做的初衷為何,這都不重要……
等我終於走到了家門口,明亮的燈籠晃著林府的牌匾,有些不真實。於是我看了一會兒,才低著頭往裏走。
當我照例先去了供著爺爺靈位的東苑,我驚異地看見傅巒正將一炷香緩緩地敬到了爺爺的靈位前。
一邊的奶奶用帕子擦了擦鬆弛的眼角,將濕潤的眼光投向我,輕喚了一聲:“熙兒。”
傅巒慢慢地轉過身,他身上還穿著正禦的宮裝,靛藏的顏色十分適合他俊雅的模樣,他不開口說話的時候,其實特別像一個溫柔和氣的人。
他從祭桌上又取了一炷香,點燃,然後輕輕遞給我。
我接過,朝他看了一眼,他的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顯然是“不思悔改”的樣子。我心裏笑了一下,然後朝爺爺的靈位深深一鞠,末了,將手裏焚香敬在香爐裏。
“熙兒,傅正禦來家裏大半天了,我正要差人把你從宮裏喚回來呢。”奶奶慢慢地走到我身邊,用消瘦的手理了理我的衣襟。
我用手握住她的手,笑了笑,極盡溫柔地說:“我這不是回來了。”
奶奶勉強地笑了笑,最近她開始強迫自己笑一笑,盡管效果有限,可這是個好開始。
“碧水,扶老夫人先回房,我待會兒過來。”我抱著奶奶的肩膀對門外的碧水說道。
碧水點點頭,接過奶奶的胳膊,攙著奶奶走出了東苑的房間。我趁著臨走,還悄悄地對奶奶說:“熙兒過會兒陪您說說話。”
奶奶柔弱地頷首,囑咐我:“莫怠慢了傅正禦。”
我含笑答應。
等我看著奶奶的身影漸漸出了院子,這才轉過身看向傅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