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倒以為,這一宮的雜碎都比不上這孩子聰明靈秀的。林總管也說了,不過是僮走,本宮要了來,於禦醫殿也無損啊。”榮睿太子說得很輕鬆。
“這隻怕不妥,殿下身份尊貴,身邊伏待之人皆由由內務府推薦,皇後親自挑選,這孩子……隻怕入不得皇後娘娘的青眼……”爺爺的口氣恢複如常,淡定的態度可圈可點。
“看來這個小僮走還真不簡單,值得林大總管這般挽留,本宮倒是更想要他了。”榮睿太子的笑容很是明媚。
“也不怕殿下笑話,這個孩子,正是微臣的孫子。”爺爺緩緩開口。
話音剛落,我就聽見自己前麵的那幾個禦醫倒吸氣的聲音,如果不是當著榮睿太子和爺爺,恐怕他們一定很像回頭仔細觀摩我,重新審視我。
“啊,原來如此。”榮睿太子故作驚訝地看著爺爺。
“正是,兩年前的禦前競武,微臣曾帶著他去過裕豐圍場,殿下隻怕不記得了。”
榮睿太子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連連點頭,說道:“本宮想起來了,當年的確在禦前見過這孩子。”然後又是很灑脫地笑了笑,說道:“本宮當年尚且年幼,確是忘了,如今想來,正是他不錯。”
我愕然地盯著他,這小子簡直可以去捧來一座奧斯卡最佳表演獎,他竟然可以真的裝作完全不認識我的樣子,難以想象,他不久前的某日還在我懷裏委屈地哭著鼻子。
“怪了,林大總管的孫子,怎麼會在禦醫殿裏做僮走呢?如若本宮所記不錯,當年林奉禦去世之時,父皇曾給這孩子下過推恩令,將來是要坐原來他爹的位置的。”榮睿太子的眼神突然降了溫度,他一字一句地說:“怎麼,林大總管,這是不遵聖喻啊。”
“微臣斷不敢如此,隻是……”爺爺連忙要解釋。
“本宮自然明白林總管您的苦心。”榮睿太子突然又柔和了下來,用親善的口吻緩緩而言:“林總管必然是有一番自己的考慮,如此為之,定是有萬般不易的考量,本宮自然也能體察些微。”
“殿下英明。”爺爺說道,臉色減緩。
“隻是,這事,還是早做料理的好,免得傳到父皇耳中,有違聖意。”榮睿太子笑了起來,似乎隻是在說一件家常小事,語氣平和。
“殿下說得極是。”
“如此,本宮也隻能消了方才之意,林總管的孫子,自然是本宮要不得的。”榮睿太子說完,就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後負手被一群宮女簇擁著向那個有浴池的房間走去,末了,還是很體貼回頭,抬了抬手,道:“起來,起來。”
我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遠去的背影。
他剛才那番言談,既示了威,又施了恩,既給了爺爺無形的壓力,又塑造了一種頗為臣下著想的形象,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令人咋舌。
我從來不知道這個小家夥是這麼一個狠辣的角色,不過,他這樣對我爺爺,我還是得放下讚美,狠狠地腹誹一番……
“熙兒,起來。”
爺爺的聲音從我頭頂傳來,然後把手覆在我的背上,把我從地上拉了起來。
我這才發現,自己一直跪著,別人都已經站起來了,此刻,都大眼瞪小眼地盯著我,像是欣賞非洲草原上的金錢豹。
“是嚇著了?”爺爺的口氣很溫柔。
我沉默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林老,毓華宮之事總算告了一段落,眼下,等奉令一解,先帶佑熙回家,暫且別去那熏草樓,好好休整一番。餘下的,交由學生去辦吧。”陸伯伯長出了一口氣,用慈愛的眼光看著我。
“老夫也正有此意。”爺爺頷首道。
我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裏,將目光投向窗外,綠草茵茵,陽光明媚,好一副絢麗的景色。
而且,這場曆時數月的劫難,也總算落下了帷幕,也確實讓人鬆了一口氣。
這樣想著,我也露出了笑容。
爺爺見我恢複如常,也欣慰地彎起眼睛,他拍拍我的腦袋,說道:“眼下,看來是非辦不可了,你這孩子,命裏就定下了上上乘的福氣。”
“一定是爹娘在天上保佑熙兒。”我輕輕說道。
“是啊。”爺爺眼光一閃,染上了些許的哀傷。
“爺爺,爹娘的忌日快到了,我去年就沒去成,到了年末才補上的。今年斷不可再延誤了,我能先不回熏草樓麼?”
“好好好。”爺爺顫抖這答應我,然後他用溫暖的手掌,一遍遍地撫摸我的頭發,慢慢地說:“好孩子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