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章 編後記:向天觀看,瞻望那高於我們的穹蒼(1 / 2)

文/王水

一部作品編完,編輯的使命還遠遠沒有完成。比如後續的簽售、營銷推廣、項目評估與反饋等等。十幾年文字工作,不算長,也不算短,經手過的書也有四五百個品種,但克製不住想對某本書寫點兒個人化的東西,卻是第一次。

閱讀的功能,大致有四種:知識的傳遞、操作方法的說明、休閑娛樂、靈魂探尋。把《輪回》定位為一部身心靈修行小說,有點兒冒險——這是個物欲膨脹、喧囂浮躁的時代,越來越少的人還能安靜地坐下來,讀一本與求財富、求婚戀、求表麵風光無關的作品。《輪回》的價值不是大眾的,卻似流過荒原的清澈小溪,通透的水麵映著藍天白雲。給塵世的悲喜和無常,插上一片輕飄飄的羽毛,在空中舞來舞去,掛著暴雨初霽後的水珠或者萬裏黃沙卷起的微塵。那些有心的人,會捕捉住它。

最初發現這個作品時,初稿書名《雪域歸魂》。一個都市女子,為情所困,給自己買了塊墓地,然後決定把生命交付給神秘的西藏山水。她一步步踏過異鄉的道路,一點點反思沉痛的往事,最終一階階叩開心靈天堂的大門。一些同事建議把它當成西藏旅行作品來打造,畢竟同一背景題材的《藏地密碼》也是由我們重慶社推出的,作品與作品之間可以借勢。但我總感覺這樣的方案缺少了些深刻的、精髓的東西,弱化了作品反複思索人生意義的內涵,而這些,才是這個作品真正打動人心的地方。讀《雪域歸魂》的過程,最大的閱讀體驗不僅是藏地的自然風光和淳樸民風,還有詩一般的語言和哲思,以及以此為背景的那些特定場景所蘊含的特定意義。比如,天葬師看著陳博的屍體被鷹鷲吃得幹幹淨淨,他發自內心的“高興”。這個平凡的字眼“高興”,竟讓人內心湧出莫名的慨歎和超然,以及對傳統、曆史、信仰和風俗的深深崇敬,甚至在掩卷之餘,耳邊似乎還響著煨桑的悠長旋律。這樣的閱讀體驗,在這部作品中不斷出現,絕非一般的技術類、遊記類小說所能承載。

反複讀了幾遍《雪域歸魂》,每遍都有更新的體驗和感悟,但每遍有個共同的感覺——人生,不過是無盡蒼桑的大無奈和轉瞬即逝的小悲喜。我們對大宿命不知或者不認,於是有了塵世的百味雜陳、悲歡離合和世態萬相。而當一幕幕演出曲終人散,舞台重回寧靜,永恒的陽光透過屋頂狹窄的裂縫照進來,光柱照亮似乎靜止的塵埃和黑暗,我們一度難以承受的喜怒哀樂都是那麼渺小,那麼脆弱。我們像瘋子一樣為自己這一世的演出沉迷、執迷,而這一切隻有到了亙古的自然之地,要靠神山啟示、聖湖倒影來點撥,似乎才能暫時超脫肉身,由高而下地客觀看待。隻是,我們走過,經曆了,感悟了,帶著悲喜;另一撥人又走來,還要繼續經曆,繼續感悟,帶著同樣的悲喜。命運就是這樣,一圈又一圈,一波又一波,重複著。於是,最後定了這個書名——《輪回》。

盧梭曾說,“人生而自由,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塵世生活的欲求,無疑是我們給自己套上的最大的枷鎖。我們把自己變成了一隻隻小小的飛蟲,被那張西西弗斯式的工作和生活網,牢牢地粘住,動彈不得。我開始意識到這個問題,跟一個黑人同學有關。他是巴西人,高大壯碩。那時在美國東部一所大學的校園,每天中午在吃飯的咖啡廳都會遇到他,他每次都會鄭重地走到我麵前問一個問題,你為什麼不開心?我每天都回答:我沒有不開心。他一連問了三個多星期,我終於忍不住反問他:誰說我不開心了?他說:你的臉,你看上去心事重重。我說,我隻是有點兒累。於是,他說了一句讓我震動的話,這句話來自《傳道書》——“我察看我手所經營的一切事、和我勞碌所成的功,誰知都是虛空,都是捕風。”當時,環顧餐廳,各種膚色、不同國籍的學生,或沉穩、或悠閑,但即使是行色匆匆,他們的眼睛中也是閃著光彩的。而在北京、在上海、在深圳,在這些我們熟悉的城市,在許多青年人努力打拚的地方,街頭行人麵無喜色,汽車焦躁不安;辦公室裏“潛伏”盛行,人們關心的是“升職”“筆記”。故友相見,扯不了三句,主題就會變成房子。媒體上也充斥物欲、權欲、感官享受,以及與之關聯的一切。這就是我們的身心每天被迫麵對的事實——我們忘了自己的生死,為注定虛空的事物計算得失——無論我們是否喜歡,這些都是已經存在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