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前腳走,我後腳出了絳雪軒往永和宮方向走,一路在想該找個什麼藉口向秀荷交待,一邊又想四阿哥出門定耽擱些時日,所以特地趕在離京前見我一麵,想到這裏心裏甜滋滋的,腳步都輕快許多。
一回到永和宮就聽說十三阿哥也在,不由奇怪,剛剛離開怎麼又回來了。腳跟兒沒站穩,裏麵已經傳話要我進去。
德妃依舊坐在暖閣裏,十三阿哥恭敬地立在一旁,不知他們說了什麼,十三阿哥似乎在等她的回話。德妃拿起茶盞在手裏轉了轉,緩緩抬頭道,“宮廷值衛甚是辛苦,好吧,既然要,幹脆將外麵的秀荷一並帶去,我也安心。你看如何?”
十三阿哥點頭稱謝便匆匆離去。我聽的雲裏霧裏。
原來聖駕南巡,十三阿哥留在宮裏值衛,夜間還有上夜之責,甚是辛苦。他未帶府裏的奴婢進來,隻將我和秀荷調在他身邊服侍起居。我心中明白這是十三阿哥找了個借口將我攬在身邊,以防這段日子有變故。隻是未料到他竟直接向德妃要人,而德妃竟也放了我。
內務府那邊來了人,登記了名字又領了我倆去。去了方知竟是到了外城的南熏殿,離永和宮十萬八千裏,與紫禁城外的世界隻有一步之遙。南熏殿事情多,我勉力而為,好在秀荷機敏,萬事都放在心上。十三阿哥平日隻叫她進去,我聽她吩咐,幾乎不與十三阿哥照麵。
“二哥的事兒甭來跟我說。”
這日我奉命剛從擷芳殿回來,便聽到十三阿哥語氣不善衝著門裏嚷。一轉眼十三阿哥氣咻咻地出來,正撞上我杵在中間,一揮手道,“去去去,一個個兒都躲哪兒涼快了,連個茶水的人也不見。”
說話間,裏麵走出一人文質彬彬,手裏拿了一卷軸,笑咪咪地道,“何必拿奴才撒氣,皇阿瑪不過命我回來傳話,你聽著就是了。”我偷眼瞧著,是在九阿哥府裏見過的三阿哥。
十三阿哥顯得極沒耐性,揮手道,“我都聽了,三哥請回吧。”三阿哥也不生氣,慢悠悠地走了出去,臨出門還回頭道,“我請了皇阿瑪的準兒,值宿之職還得你一人擔著。”
三阿哥離開後,十三阿哥就一人站在院落中央,凝神思索著,我不敢打擾,輕手輕腳正要離開,他突然道,“方才我看上去如何?”
啊,我一愣,“十三爺動了氣。。。”
他竟嘿嘿笑了出來,臉上陰霾全無,莫名其妙地來了一句,“那就好。”正納悶著,他一轉臉,突然收了笑意,“你在這兒幹嘛?”
“奴婢剛從擷芳殿回來,姑姑讓進來等著,”頓了頓,我很少進來,所以也很少碰到他,低了低身道,“奴婢出去等。”
“站著。”他甩出一句,卻沒了下文。我不知如何進退,就站在離他不遠處。他踱了幾步靠近我,卻仍隔著距離,“在這兒辛苦麼?”
南熏殿的事情多過永和宮,但沒了壓力反而自在,我老實搖頭,又補了一句,“回爺的話,不辛苦。”他呆呆望著我半天突然道,“我辛苦。”
又沒了聲息,他突然抬頭問我,“你見過許硯樓吧?”沒等我答話,他又道,“我大清的太子,會為了這麼個人拚了前程?你信麼?”神色中的冷冽,我竟從未在他眼中見過。這話本非我能回答,他卻固執地看著我。
“士為知己者死,古來有之。”我慢吞吞道。
“知己?這種人可為他知己?”他仿佛不是在問我,竟是賭氣了。
我恭敬地低身道,“美哉湯湯乎,誌在流水。俞伯牙與鍾子期,一個晉國大夫,一個楚國樵夫,何嚐不是身份懸殊,一曲高山流水亦是千古絕唱。”
十三阿哥放聲大笑,“你搬出伯牙子期來,倒是我俗了。”笑聲一斂,盯著我道,“身份之於你果真無關緊要麼?”
“此等事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的聲音略微局促僵硬。
“好一個冷暖自知。”他笑容在臉上擴大,眼裏卻無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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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堂南畔見,一晌偎人顫”出自李煜的《菩薩蠻》)
(“宴爾新婚,如兄如弟”(後傳為燕爾新婚)出自《詩經?邶風?穀風》,描述一個婦人遭棄後對夫家另娶新人的幽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