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甚好!”王建抬起頭,望見壁畫上熟悉的場景,他仿佛回到了當初來成都護駕的時候,“是啊,當時的情景我還記得。成都縱然繁華,先帝卻日夜以淚洗麵。”他走到壁畫跟前,抬頭端望著僖宗李儇的畫像,不由得想起了當年與先帝在山林中露宿的那一晚。萬般淒涼、萬般感慨!那是他終身難忘的一夜!大唐先帝枕著他的膝蓋進入夢想,醒來時,對自己說了一句:“感卿之忠,能為百官表率矣!”他一生從來沒有像那時一樣,感動得熱淚盈眶……
天下都勸自己稱帝,大唐已經亡國了,稱帝會是對先帝的不忠嗎?
走出大殿,王建沉默不語。
馮涓料到王建或許會觸景生情,便順口問道:“大王是回憶起過去了?”
“回想到與先帝在一起的那段時候。”
馮涓又道:“天下都知道朱溫降唐以前,乃是黃巢帳下的草軍將領;不知大王事唐之前,做何營生?”
一旁的幾個人都愣住了,誰也沒有想到馮涓這老頭會猛然發出這般疑問。倒是王建不大在意。他自從軍以來,一直忠於唐室,這一點他問心無愧。他捋著胡須,嗬嗬一笑:“本王少時於武當拜師學藝,後蒙處洪大師指點投軍杜審權麾下為將,先伐王仙芝、征徐唐莒,後隸忠武軍為校尉,追隨楊監軍戰黃巢。我一生幾次護駕天子,南征北戰光明磊落,無愧於心。”
馮涓不依不饒問道:“我在市井之中,聽說大王曾經也有牢獄之災,不知是刑犯哪條?”
唐道襲怒道:“馮信之,你大膽!”
張格也忍不住道:“馮大人,怎可如此譏諷大王?”
王建被馮涓一問,弄得麵紅耳赤。他慶幸唐道襲和張格多少袒護著自己,感覺沒有顏麵盡失。他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皮笑肉不笑地問馮涓:“馮大人深通刑典,可知入獄之人是否要受杖刑之苦?”
“牢獄之人,不得免刑。”馮涓一本正經回答。
王建想到昔日孟彥暉曾經獄中救過自己和晉暉,倚仗身上沒有杖痕,心中暗自得意。說著,他脫下長衫,半褪上身,袒露後背讓馮涓觀看:“馮大人請看,倘我有入牢獄,必遭徒刑,肌肉豈可如此完好?”
馮涓湊過身來,一手撫摸王建的後背,一邊嘖嘖稱讚:“奇妙真奇妙啊!”
“如何奇妙?”
“大王當初在何處搞到這般好的膏藥,竟然不留一點痕跡!”一句話讓王建哭笑不得。他本想對馮涓發作,可一想,自己的確入過牢獄,況且馮涓就是這樣一個性格,也沒有什麼大的過錯,也就忍了這口氣不予責難。
此時在蜀王府中,三川四處的公文有如雪片一般飛到王建案前,大多都是奏請蜀王稱帝。似乎是民意所趨,王建索性召集文臣將佐,商議大事。
唐道襲手把文書向眾臣宣告:“晉暉奏請蜀王稱帝。王宗佶奏請蜀王稱帝。王宗侃奏請蜀王稱帝。王宗弼奏請蜀王稱帝。張虔裕奏請蜀王稱帝……”唐道襲念道這裏稍微有些停頓。
王建催促:“繼續念……”
“王宗播上書言,大王恩澤三川,乃國家幸甚。待尋李唐血脈,大王可為國家棟梁……”
“還有呢?”
“回大王,還有許多州縣上報祥瑞:邛州報,火井縣廣出白鹿、大邑縣見白雀;蜀州報:巨人見青城山;利州報,黃龍見嘉陵江……”得知四方紛紛上報祥瑞,眾人無不竊竊議論。
王宗佶奏道:“大王,普天之下都願意您登基即位,坐北麵南。”
“列位心意我領了,隻是,我乃是唐臣……”王建推辭道。
這時,韋莊站了出來:“大王雖然忠於唐,但唐已亡矣,此謂之天與不取者也。”一句話,令王建心中寬悅了幾分。
可就在這時,馮涓卻又唱起了反調:“臣以為,朝興則未爽稱臣,賊在則不同為惡。大王多次對臣下言明,梁王弑君登基乃是國賊!如今大王如果稱帝,則與國賊同為惡也!唐雖亡,大王仍可以蜀王稱製,沿襲大唐國號、年號,不一定非要稱帝呀!”
王建又一次陷入了猶豫。此時,他需要一個更充分的理由來說服群臣,也是說服他自己能夠登上觸手可及的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