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抬頭看著天邊,突然驚叫道:"你們看!那是什麼?"
灰暗的天空上,西方被染成鮮豔的血紅,就像最大手筆的畫幅,顏料點在其上,由深變淺,一層一層,暈染了半個天際。這是十多年來天空唯一的變化。
人們驚慌的猜測,傑克仰望著天喃喃道:"黑夜要來了。"
這個漫長的陰天終於要過去了,可是,連光都沒有了的大地,又會變成怎樣的噩夢?他腦子一片混沌,心中卻無比清醒,黑夜降臨,氣溫絕對會迅速下降,泥潭現在就已經開始結冰,必須要出去了!
他囑咐大家,盡量尋找到充足的食物,不要放過任何可以吃的東西,在黑夜降臨之前,所有活著的人都要一齊出去。
福似聽非聽,爺爺埋掉以後就一直沒說話,他覺得自己困極了,從來沒這麼困過。他跟傑克說他要回去睡覺便轉身走了,傑克在後麵大喊了什麼他也沒聽清。
他一步一步的走回家,第一次在這條熟悉的路上花了那麼長時間。天氣的確在變冷,他的手在單薄的袖子裏瑟瑟發抖。他想,這件衣服是誰給他的呢?這麼討厭的深綠色,一定不是他自己撿的。他努力的回想,想到腦袋發疼,太陽穴上青筋繃緊,卻還是不肯停止。
啊!想到了,是爺爺給的。爺爺給他的時候還沒啞沒瞎,每天除了找東西吃之外還計算著時間,他把衣服給他穿上,說:"福都長的這麼高了,以前的衣服太小了,我給你一件新衣服,從今天起,你就十歲了,知道嗎?"福看著那件衣服默默的想,這哪裏是新衣服,明明破了那麼多小洞,顏色難看死了,他還是喜歡以前的那件紅褂子。但他還是得穿上,因為不穿衣服小花就會流鼻血,她那麼瘦,再流幾次說不定就死了。
他問爺爺:"你哪裏找來的啊?這麼破......"
爺爺說:"是你爸爸的啊,不記得嗎?本來很好的,他穿的時間太長,把袖子都磨短了。"
他又說:"還好他死的時候我把衣服留下來了,不然他兒子長大了都得光著屁股亂跑,那怎麼得了喲!福,你記著,以後要是爺爺也死了,你就把爺爺的衣服也脫下來留著,知道嗎?"
福啊了一聲拍下腦門,他怎麼這麼蠢,連這麼重要的事都忘了,爺爺知道的話一定又說他豬腦子。再長的路也有盡頭,他走到了家,一棵隻有三根樹杈的枯樹孤零零的立在房子旁邊,福小時候隻能摸到他的樹幹,十歲的時候能摸到樹杈,現在已經可以摸到光禿禿連葉子都沒有的樹頂了。他還在上麵晾過圍巾,據爺爺說,這棵樹以前是有葉子的,他就是因為這樹才把家定在這裏。
爺爺死了,樹也死了,爸爸媽媽早死了。福看著空曠曠的家,一時覺得無比孤獨。他爬到床上,躺在爺爺一直躺的地方。泥巴做的床這樣硬,連塊布都沒有墊,手一抓一把灰。
他不知道爺爺為什麼非要弄個床,小花和她媽媽都是睡在地上的,他問過爺爺,床有什麼用?
爺爺說,睡在床上他才能做夢,睡在地上的話,感覺自己就像一具快爛掉的屍體。而且,他隻要閉上眼,就可以幻想自己還躺在小時候家裏的大床上,那麼大,那麼軟,睡醒了還有媽媽做好的飯吃。
福躺了一會兒,覺得無聊,在床上翻來覆去,衣服上全是泥巴灰。爺爺腿壞掉之後在床上躺了那麼長時間,不能說話不能看東西,該是有多無聊?
他想,爺爺小時候的床真的有那麼好嗎?又大又軟的床是什麼樣子的?他閉上眼,在腦子裏幻想著傳說中的床。
他很長時間沒睡,眼一閉,幾乎沒兩下就睡著了。
可能過了很久,也可能隻那麼一會兒,福猛地坐起身,滿眼恐慌。他衝出門去,發狂的奔向泥潭。
汗從額頭上流到下巴,他感覺不到冷,隻聽到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氣,還有清晰的心跳。
撲通、撲通、撲通,為什麼跳的這樣快?就好像胸口已經裝不住它了,即將破開皮膚跳出來一樣。荒涼的風景從他身邊飛快的略過,就好像有人按著快進鍵。他被石頭絆的差點摔一跤,連頭也不回的繼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