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山書社,地處滁州府東南百十來裏處,是一所遠近聞名的塾館
館中有幾位當代名士大儒授課,全國各地學子雲集此處,給這寂靜無人的空山平添了許多熱鬧。
書社規模宏偉,前院供學子們讀書起居,後院密密實實幾十間房屋,則是館主孫孝的住所,孫孝有一妻一妾,一子二女,加上二三十個仆人,住這後院,倒也不顯擁擠。
雍朝永利二十年,一個春天的早晨,樹上黃鶯婉轉叫個不停。
“錦衣!你爹叫你回房練琴!”後院廊簷下,響起了館主夫人姚氏不滿的聲音。
院子西南角,一個身姿娉婷的綠衣少女,正拎著木桶,給牆角那幾棵盛開的月季花澆水。
聽了婦人的話,少女嘻嘻一笑:“娘!爹今日怎麼不去授課了?”
那婦人哼了一聲:“你爹就知道你會偷懶,專門留在家裏訓導你的!”
“娘!女兒實在不明白,不是有古訓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嗎!這琴練不練的,打什麼緊呢!”
“無才是普通人家女兒的美德,你作為當代大儒的女兒,必須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方對得起你爹爹的名頭——閑話少說,還不快去!”
錦衣的娘姚氏平日對人溫柔和煦如春風,可唯獨一見這寶貝女兒,就會臉罩寒霜,訓示幾句。
錦衣知道,娘這是恨鐵不成鋼
錦衣的庶出妹妹錦繡,隻比她小了三個月,卻比她乖巧聽話,已經會彈很多首曲子了。
姚氏是個不通文墨的女子,而錦衣父親孫孝的小妾胡姨娘,卻因為頗有才情,備受孫孝寵愛。
若單論相貌,胡姨娘反倒比姚氏遜色了幾分,奈何孫孝是個詩酒風流的人物,最是重才不重貌的。
姚氏怔怔地看著女兒,這兩年來,女兒的個子又長高了一大截,去年做的綠紗衣衫如今穿在身上明顯短些。
女兒腰肢纖細,身段窈窕,一雙眼睛黑寶石般有神,臉上肌膚在清晨陽光下白的隱約透出華彩,所有的人都說陳家的香吟來自江南,皮膚最好,然而錦衣的白,又何嚐有半點遜色於香吟呢!
想到香吟,姚氏心頭更是沮喪,這間烏山書社是丈夫興建,香吟的父親陳啟不過是丈夫花銀子禮聘來的文士,可他的女兒,在書社一幹學子心目中的地位,卻明顯高於錦衣。
其實,若論相貌,錦衣可以說絲毫不遜色於香吟,論家世,陳家當然沒法跟孫家比,可是,說到品性和才情,連姚氏這個做娘的,都覺得女兒太不像個大家閨秀,難怪人人都誇香吟好了!
“娘,您怎麼老看著我,莫非我臉上有花兒不成?”錦衣奇怪地問。
姚氏歎了口氣:“沒什麼!娘隻是昨日聽說了一件事,心頭不快罷了!”
“娘聽說了什麼?是不是姨娘又在背後擠兌您了?我早就跟您說過,她——”
“夠了!”姚氏厲聲道:“你一個女兒家,管什麼我跟你姨娘的爭寵!你如今該管的,是怎麼學好琴棋書畫,嫁個好夫君,不丟我孫家的人!”
“娘!好夫君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我一個閨中女兒,總不能跑到前院塾館裏,自己找夫君吧!”錦衣不服氣地嘟嘴。
見女兒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姚氏心頭更火,她咬牙道:“你可知道,昨日,那楊展托人去陳家提親了!”
“楊展?”錦衣笑了:“娘!楊展自十歲剛進咱們書院讀書那日起,就在心裏偷偷喜歡香吟了,我就常常拿這事打趣他,如今他終於壯起膽子提親了,好的很呢!”|
“好的很?你可知道,這所書院的所有學子中,你爹爹最得意的弟子便是他,他——他將來可是有可能中狀元的!”
見母親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錦衣斂了笑容:“娘,楊展若中了狀元,咱們家的書社一定會名動大江南北,這是美事一樁,爹爹畢生心願足矣!”
“可你爹爹還有一個心願,就是盼你能嫁個狀元!“姚氏冷冷地道。
錦衣噎住了,半晌無語。
錦衣其實也很無奈,穿越之前,她生長在一個富裕的小康之家,父母親在市裏的繁華地帶開了一家服裝專門店,多年來生意興隆。
前世的錦衣,打小就被爸媽嬌寵得不得了,又加上父母畢竟是生意人,沒注意培養女兒的藝術細胞,所以她雖然仗著腦子靈光考上了大學,可是寫詩畫畫,彈琴唱歌這些東西她全部一竅不通,而且毫無興趣。
穿越之初,滿心以為可以擺脫前世那種寒窗苦讀的日子了,畢竟這古代嗎!女孩兒家都以溫柔嫻靜為本等,沒人要求女孩兒讀書。
可偏偏自己穿到了當代大儒的家裏,在孫府,連管馬廄的小廝,平日裏耳濡目染也會吟幾句唐詩宋詞,何況她堂堂一個嫡出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