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托的傷漸漸好了,剜掉眼珠的那隻幹癟的眼眶看起來十分可怕。看來它再也不感到痛了,照常在屋裏走動,隻是一見我走近,就嚇得拚命逃走。
我畢竟天良未泯,看見過去那般親近我的畜生會這樣嫌惡我,不免感到傷心,但是這股傷心之感很快就變為惱怒。到後來,那股邪念又起了,且終於一發不可收拾。
哲學上並沒有給予這種邪念以足夠的重視,不過我深信這種邪念是一種微乎其微的原始本能,是人心本能的一股衝動,人的情緒、性格就是由它來決定的。
誰沒有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幹過很多壞事或蠢事呢?這樣幹時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原因,哪怕我們明知這樣幹犯法,仍會無視後果,有股拚命想去以身試法的邪念。唉,就是這股邪念最終斷送了我的一生。
正是出於內心這股莫名的想做壞事的渴望,我對那隻無辜的畜生繼續下著毒手,最後害它送了命。
在一天早晨,我狠心地用一根套索勒住貓的脖子,把它吊在樹枝上,活生生地把它吊死了。我眼淚汪汪,心裏非常難受。
我會做出這種事,就是因為我知道這貓愛過我,就是因為我覺得這貓沒有冒犯過我。這是一種非常微妙的感情,我難以言述。
我知道這是犯罪,並且是該下地獄的大罪。罪過之大,足以讓我原本永生的靈魂永世不得超生,就連仁慈的上帝都無法赦免我的罪過。
就在我幹下這樁傷天害理的事情的當天晚上,我被叫喊聲驚醒——失火了。我床上的帳子已經著了火,整棟屋子都燒著了。我跟妻子,還有一個傭人好不容易才從這場火災中逃了出來。這場火燒得真徹底,我的全部財物化為烏有,我萬念俱灰。
失火的第二天,我去廢墟裏查看。牆壁幾乎都燒毀倒塌了,隻有一道牆還挺立著。我走近一看,原來是靠近我床頭的那堵牆,這堵牆厚倒不太厚,隻是正巧在屋子中間,牆上的灰泥擋住了火勢,因為這牆是新粉刷的。
牆前密密麻麻地圍了一堆人,看來有不少人正非常仔細地研究這堵牆。隻聽得大家連聲喊著“奇怪”之類的話,我不由感到好奇,也走了過去。
白壁上赫然有個偌大的淺淺的貓形浮雕。這貓刻得惟妙惟肖,與布魯托一絲不差,貓脖子部位還有一根絞索。
我一看到這幅浮雕,便不由得驚恐萬分,簡直以為自己活見鬼了,但細細想了想,我又放下了懸著的心。我記得,這貓就被我吊在房子旁邊的花園裏。火警一起,花園裏就擠滿了人,準是誰把貓從樹上解下來,從開著的窗口扔進我的臥室,他這樣做可能是打算弄醒我。另外幾堵牆倒下來,正巧把我折磨死的貓壓在新刷的泥灰牆上,牆上的石灰在烈焰和屍骸發出的氨氣的作用下,形成了這幅這讓我心驚的浮雕。
就這樣,這件事情被我的自圓其說解決掉了,但是良心上的折磨,使我好幾個月都擺脫不了那貓的幻象的糾纏。在這期間,我滋生出一股說是悔恨又不是悔恨的模糊情緒,我甚至開始後悔害死了這隻貓。我開始有意識地在經常出入的酒館等處物色與布魯托長得差不多的黑貓,想帶回家飼養以彌補心中的愧疚。
一天晚上,我醉醺醺地坐在一個下等酒館裏,忽然在酒館一件重要的家什——一隻盛放琴酒或朗姆酒的大酒桶上,看到個黑糊糊的東西。我剛才一直在目不轉睛地盯著大酒桶,奇怪的是竟然沒有及早看出那上麵有東西。
我走近它,用手摸摸。原來是隻黑貓,長得很大,個頭跟布魯托完全一樣,而且長得極其相像。唯一不同的是布魯托全身沒有一根白毛,而這隻貓幾乎整個胸前都長滿模糊的白斑。
我一摸它,它就高興地跳了起來,咕嚕咕嚕直叫,身子在我手上一味地蹭著,表示對於我的愛撫它很高興。這貓正是我夢寐以求的,我馬上和酒館老板商量,說想買走它。誰知道老板說這貓不是他家的,他甚至從沒見到過它,所以也沒有開價。
我又摸了摸這隻貓,準備動身回家。沒想到,這貓卻流露出要跟我走的樣子。我就讓它跟著,一麵走一麵不時彎下腰去摸摸它。
這貓在我家表現得很乖巧,一下子就博得了妻子的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