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飛紅,永別了。
暗衛趕來時,廝殺已經結束。申屠玨身邊隻剩下了六個侍衛,且都重傷在身。拓山渾身鮮血、緊緊抱著主人,用手扶著他胸口的箭,死死地瞪著葉心遠去的身影。可惜,他已無力站起來。但他發誓,窮此一生他都要追殺此人,不死不休。
申屠玨還有一口氣在。他也看到了那個人。好箭法啊,他想不佩服都不成。那個人心思真是縝密,挑揀他全力應敵的時候,射出了絕命的一箭。精妙的箭法,就奪了他申屠玨的命。他始終瞪著枝椏上的那個人,他的身姿是那麼輕盈,飛身躍上一匹戰馬,轉瞬消失在破曉的濃霧中。那個身影似乎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裏見到過。
此時他的眼前一片模糊了,可是心中有個影像卻越來越清晰。有一雙燦若桃花的眼睛,對著他輕輕眨動,那雙眼裏是無盡的悲涼與滄桑。
“曦軒草原的驕子、天豁部落的英雄、吉暉帝國最年輕的大王。申屠玨,我曾經愛過你。”
那悲傷欲絕的聲音又在耳畔回響。
血從嘴角流了下來,胸口的劇痛襲遍全身,大顆大顆的汗珠從額頭滾落,他周身都冷。隻是,心裏更冷。他要死了嗎?他倒是不懼,但他有些吃驚,為什麼臨死的時候,他想到的是她?
他心裏疼,為了那個女人疼。
自她跌下玉柱峰,有一根刺就紮進了他的心裏,怎麼也剔除不去,夜夜橫亙在心頭,疼得他無法成眠。她嬌媚的笑,彎彎的眼,溫柔的話語,體貼的神情,掛滿淚珠的臉,淒涼無助的眼,再也無法忘懷。自她死後,她就替代了母親,夜夜入夢。
她沒做錯過什麼,是他虧待了她。可他從來不願多想,那些兒女情長不該羈絆住一個男人的步伐。可如今,他要死了。他終於肯麵對自己的心。
“鶴雪,對不起。”
而後,他沉重地倒在了拓山的臂彎中。
葉心在馬上狂奔。她能感受到身後一雙淩厲的眼,似乎要將她撕碎、生吞活剝。
她告訴自己,她沒有錯。
她告訴自己,她不後悔。
即使重來一百次,那箭也一定會射出。
但她允許自己肆意地哭。跨坐在馬背上,迎著陰冷的山風,淚簌簌地流。不是為了申屠玨,她知道,她是為了誰。
那個男人,還在娘胎中就失去了父親,他艱難長大,努力地讓自己變強,經曆了無數次暗殺磨礪,卻始終沒有失去一顆善良的心。他憐她、顧她、護她、信她。可是她,違背了誓言,背叛了他。他該有多失望?該有多恨她?
她寧願立刻死去。
可是,她死了,也無法挽回。
命運捉弄了他們。他和她都翻不出命運的掌心。
葉心嘶聲痛哭。
即使她全都放下,即使她可以不顧葉鐸的性命,即使她不計名分隻在他身邊做一個卑微的女侍,也全無可能。她的身軀是他仇人的女兒,她明媒正娶嫁給了他的哥哥。無論如何,她也不可能留下來。
他和她,必然是陌路。
一盤死局。
如今,箭射了出去,更無反悔的可能。她決絕地走,不給自己留有絲毫餘地。
百裏飛紅,你,好好地、好好地活著吧。
即使申屠玨死了,百裏飛紅也能夠好好地活著。葉心相信,他很強大。他信任她,把他的秘密告訴了她。但她知道,那隻是他全部秘密的一部分。這個男人,心係天下,他有心機、有手段,他早晚會登上那九五之尊。
她貪戀他溫暖的懷抱,但內心,她知道她和他永遠也不可能。
他給不了她想要的。
她貪心。要麼是全部,要麼是一無所有。
如今,她茫然四顧,她真的一無所有了。
葉心不辨方向,放任戰馬沿著山麓飛奔。她沒有目標,未知的前方等待著她的是什麼呢?但她不再惶恐不安,無論是什麼,她都必須麵對。她自己選擇的路,她必須自己去走。
終於她辨清了方向,她正一路向南。是啊,申屠玨打算和元昱國的特使簽訂盟約,自然是要向南而去的。如今他死了,沒有盟約了,葉鐸安全了。
她不打算回曦軒草原。她能為葉鐸做的,都做了。她去了也幫不上他什麼,他能不能贏就看他的本事了。若是將來,他真的和百裏飛紅有對決的一天,她也不再過問。
申屠玨死了,不會有人暗中害他。
百裏飛紅和他廝殺疆場,孰輸孰贏就看個人的造化了。
她不想參與其中,孰是孰非,她再也不想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