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雲歸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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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渾噩噩的睡,不知是白天還是夜晚,隻希望就此一睡不醒,但終究還是被刺眼的陽光喚回這個世界。

夢中啼淚漣漣。

“秋先生,醒了嗎?”門外是陳伯小心翼翼的詢問。

“哦。”雲華用力睜了睜酸漲的雙眼,眼角處尚殘留著淚痕,幹了,把著皮膚,沒有盡頭的凝滯感。

“秋先生,戲院的張先生已經在客廳裏等著了。您……”陳伯仍在門外。

“我……我這就來。”

一邊答應著,一邊勉強撐起身子,三年來沒有一次起身不是這樣頭痛欲裂,如此飽受折磨隻怕是永無止境。

雲華木訥的起床,穿衣,梳洗幹淨。指針指在六點,他輕輕歎口氣,難怪天色逾近黃昏。當他來到客廳,專門侍候接送他的張福安已經斜靠在紅木椅上打起了盹。看到那男人蔫頭耷腦,口涎掛在嘴角的滑稽樣子,雲華忍不住“撲哧”輕輕一笑。

張福安立刻被驚醒了,慌忙用袖子抹了抹嘴角,一臉諂笑的走上前。

“秋老板,瞧您這氣色,嗬,沒的說。”張福安忙接過陳伯遞來的披風,雲華也十分自然的轉過身,張福安將披風披在他的背上,嘴裏仍不住的奉承著。

“票是一張沒剩的全部賣光,頂現在呀,門口還老多沒買著票的哭著喊著要看您的戲呢。”

未免誇張了。

雲華俊秀的臉龐露出微微淺笑。

三十年代,初夏,平靜的暮色黃昏。

坐在汽車裏,看著車外的種種世風民情,他仿佛不在其中,魂魄飛離了,遊離於肉體的周圍。

直到車子來到戲院門口,狂呼的戲迷一擁而上,吵鬧聲立刻將魂魄逼回了肉身。雲華有些懵懵懂懂的扶著張福安走下車,一股人聲的熱浪撲身而來,他頓覺一陣眩暈,幾乎站立不穩。

張福安覺察出異樣,忙雙手扶住他,“秋老板,您沒事吧?”

雲華搖搖頭,隨即擺出款款的微笑,向戲迷們致了意,步入戲院,灑在身後萬種風情。

秋雲華是誰?

他是一個——戲——子——,從不知道父母親人身在何處,記事的那一天起,身邊就隻有師父師兄弟們,每天是無休無止的練功和打罵。

因為天生的俊秀容顏,本是男孩兒的他被挑去唱旦角,男扮女裝在台上與同門師兄唱盡了世間歡愛情仇。

自怨自艾的楊玉環,堅貞癡情的虞姬,風流跋扈的閻惜姣,嬌媚率真的李鳳姐,任何樣的女人,他都可以信手拈來,演的入木三分,台下的人明明知道他的真實性別,卻心甘情願的被他欺騙,為他流淚歡笑直到瘋狂。

他成了名,唱紅了大江南北,天津、上海、沈陽、漢口……

最終,他卻回到北平,因為累了,倦了,心死了,死在遙遠的異地他鄉。

鏡前,厚厚的紅白脂粉遮住死灰般的臉色,依舊是桃腮朱唇,柳眉鳳眼,秋波流轉中不自覺散發的韻味足以攝人心魄。

和那時的自己沒有差別,唯一不同的是,那時,自己的心為一個人跳動。而現在……

催場的師傅滿頭大汗,挑起門簾,“秋老板,您好了沒?您聽見沒有?戲迷們快把房頂子挑啦。”

包頭師傅笑著,雲華卻麵無表情。

戲院中各人的諂媚,戲迷們的狂熱吹捧,他全沒有感覺。

猶如吃飯睡覺一樣,戲一如既往的上演,這晚的戲碼是《霸王別姬》,新改裝的舞台四周燈光灼人,他看不到台下的人,台下的人卻能把他看得真真切切。

剛剛踏上台毯,燈光一晃,又一陣暈眩,強做精神站穩之後,目光流轉,開腔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