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2)

朝南是下午從遊戲機房走出來的,此前,他沒有聽說龍卷風的任何消息,隻是奇怪今天的遊戲機房怎麼沒人?遊戲機房的老板在朝南離開時對他說,快回家吧,龍卷風就要來了。

朝南挎著那隻吊帶過長的書包,輕蔑地說,龍卷風?怎麼可能有龍卷風呢?

朝南的家在鐵葫蘆街唯一一條人字形斜坡上,那裏是鐵葫蘆街的製高點,散亂著七、八十年代的建築,朝南就住在那棟古老、陰暗的大樓裏。

朝南一如往常走進了院子。孤寡老人兆德正在一個簸箕裏撥弄他心愛的蘿卜幹,在看見朝南後,悄聲說,你媽到處找你,龍卷風就要來了。

朝南哼了一聲,表示對龍卷風或兆德老人的不屑,他說,讓他們去找吧,反正龍卷風刮不倒我。

朝南穿過昏暗的樓道,不小心碰到了四處堆積的蜂窩煤,朝南拍拍襯衣的邊,隨口罵了一句。

你死哪去了?我們到處找你。母親沈玉責怪道。

朝南撒謊說,我去小亂他們家了。

沈玉說,你瞎跑什麼,害得你爸和你哥找你去了,現在還沒有回來。

朝南回答,有什麼好找的,不就是龍卷風嘛。

朝北回來的時候,怒氣衝衝,對沈玉說,我就說不用找,他還比我先回來。

朝南父親回來時,一句話也沒有說,他總是默不做聲,一回到家就坐到圍棋前,自己和自己下起來。

黃昏時,天色出奇的暗,黑雲壓城,一場風暴正在醞釀之中,雷聲響起時,朝南一家正在吃晚飯。沈玉對丈夫說,你說這龍卷風有多大威力,會不會把房子刮倒?

丈夫推了推自己的眼鏡,解釋說,這不好講,有的龍卷風就能把房子刮倒,汽車都會飛起來,關鍵看風的級數大不大。

沈玉又問,這次龍卷風有多大級數?我們這棟老樓安不安全?

丈夫正要回答卻被朝北搶了過去,朝北說,倒了還好,再也不用住這破樓了。

朝南如同饕餮獸一樣風卷殘雲。他懶得和家人在飯桌上討論一些沒有意義的問題,吃完飯就回到了自己房間。這間臥室是和哥哥朝北共享的,床是一張上下鋪的鐵床,是父親從單位上搬來的。朝南睡下鋪,朝北睡上鋪。朝南斜躺在床上,琢磨遊戲中的一些技法。他的狗佐佐木用爪子推開門跑了進來,朝南便從床上躍下,對著佐佐木做了一套遊戲中的格鬥動作,打得佐佐木眼花繚亂、連連後退。

朝北進來時譏笑了朝南的動作,他說,打狗算什麼本事。

朝南哼了一聲,懶得和哥哥鬥嘴,他知道哥哥是鐵葫蘆街一霸,曾是海南的手下而在海南入獄後聲名鵲起。窗外刮過一陣颯颯作響的夜風,院子裏的紫槐弱不禁風,朝南幻想著龍卷風早點到來,最好把學校刮得支離破碎、片瓦不留。就在朝南想像中暴雨首先來臨,粗大的雨點憤怒地敲擊地麵,仿佛與大地有不共戴天之仇。佐佐木在雷聲中縮作一團,它趴在朝南的床邊,不時圍著自己的尾巴轉悠著。

一年前,佐佐木就是在這樣一個雷電交加的夏夜來到朝南的門前的。那天,朝南正準備蒙頭大睡時,一陣微弱的呻吟斷斷續續從窗外飄了進來,朝南擰亮床頭燈,興奮地爬到朝北的床頭,掀開被子說,你聽見嗎?好像是隻小狗的聲音。他看見朝北的右手伸在短褲裏,於是他又問,你在幹什麼?

朝北惱怒地推開了朝南,咬牙切齒地說,他媽的,別煩我。

朝南偷偷摸摸打開了房門。在樓道裏,他踩到一團軟軟的東西,那團東西即時尖叫一聲,於是朝南便發現了饑寒交迫的佐佐木。他把它抱了回來。朝北往地上扔衛生紙時,發現朝南的手裏抱著一團黑乎乎的東西,於是他問,嘿,那是什麼?是一隻貓嗎?

朝南說,是隻小狗。

佐佐木在朝南的房間隱居下來。後來沈玉發現了家中的異常。夜晚她總能聽見小狗的狺狺之聲,她問一旁沉睡的丈夫,老李,你聽什麼聲音?

朝南的父親滿不在乎地回答,狗叫有什麼奇怪的。

沈玉暗自嘀咕,沒聽說鄰居養了狗啊。

老李乘機譏諷道,鄰居買狗也要你同意?你管得太寬了。

沈玉對深夜狗吠一直不能釋懷,白天詢問兄弟倆,你們聽見狗叫了嗎?好像就在咱們家。

朝南拒不承認,胡謅說,是外麵的野狗在叫。

朝北幹脆不講話,他不反對朝南在臥室裏養狗,這樣朝南的精力就不會集中到自己身上了。然而,紙包不住火,沈玉是一個打破沙鍋問到底的人,她詢問了左鄰右舍,可沒有一家表示他們養了狗,反而懷疑說,是不是兄弟倆瞞著你養了狗?這一點提醒了沈玉,在兄弟倆上學之後沈玉在家搞了一次大搜查。她在朝南的床底發現了一隻奇怪的紙箱,打開一看,差點沒暈過去。等朝南回到家時,沈玉臉色陰沉,她對一切動物特別是寵物無比痛恨,她是個有潔癖的人,最怕貓狗闖進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