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七級浮屠(3 / 3)

“弗朗茨老爹,剛才我的胳膊不小心被房間裏的一枚大鐵釘給劃破,您這裏應該有傷藥和繃帶吧?”她皺眉,作出疼痛的樣子,聲音壓得很輕,“要是有的話,您給我就行了,然後繼續睡覺。別吵醒我父親,明天也不必跟他提。我不想讓他擔心。”

“好的——好的——”老弗朗茨終於清醒過來,急忙到牆角那個五鬥櫃裏去找,嘴裏絮絮叨叨,“雖說這一帶太太平平的,但也保不齊哪天就會冒出來一兩個不會好意的小毛賊,所以槍啊,傷藥啊,我這裏都有。萬一要是不幸受了傷,也好自己上個藥……喏,小姐,給您。您下回可要小心哪——您等著,明天我就親自去您房間把掛到您的釘子給拔了,還要再檢查檢查……可不能讓您再受傷……”

“好的,好的,您繼續睡吧——”歐也妮接過東西,打發老管事繼續睡覺後,拿著燭台離開,輕手輕腳地回到自己房間的門口。

一直在聽著門外動靜的菲利普·拉納立刻打開門。歐也妮進去,鎖上門後,把藥瓶子和紗布團放在桌上,順便從用來盥洗的罐子裏舀了一盆清水出來。

“謝謝您,小姐。您幫了我很大的忙。”

菲利普·拉納扶著牆,最後來到桌邊坐下,朝她露出一絲感激的笑,“但是抱歉,小姐,接下來我將不得不脫掉衣服好處置我的傷口,希望不會讓您感到不便。”

歐也妮靠站在壁爐邊,嗯哼一聲,把臉隨意扭了過去。聽到脫衣的窸窸窣窣聲和一陣用清水清洗傷口的動靜後,跟著,仿佛又傳來刀尖剜過皮肉時發出的那種叫人難以形容感覺的輕微嗤聲。

她終於忍不住,稍稍側回臉來。

他赤著上身,燭火下的身體顯得勁瘦而精壯。低頭,嘴裏咬住一塊折疊的紗布,右手握一柄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來的匕首,應該正在挑他腰腹處傷口裏嵌著的鐵霰彈。借了桌上燭台的光照,看得十分清楚,算上已經發炎的周遭部分,傷口麵積足有拳頭大小,隨著他轉動刀尖的動作,原本已經凝固的大團血汙迅速往外湧流。

他緊緊咬著嘴裏的紗布,冷汗迅速彙聚在他迸出道道青筋的額頭,但那隻握刀的手卻堅決而冷酷,看不出絲毫的猶疑或停頓——仿佛現在正在剜的,不是自己,而是別人的皮肉。

這樣血腥的場麵讓歐也妮感到有點不適,甚至毛骨悚然——一個人,能夠做到對自己都這樣冷酷,對別人,恐怕更加下得了手去。

她皺著眉,繼續冷眼看著他在自己身上動刀。過了一會兒,隨著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被挑出來後,他放下染血的匕首,往不住流血的傷口倒上白色的粉末狀傷藥,跟著用繃帶纏住,做完這一切後,他吐出嘴裏那塊已經被咬得帶了深深齒印的紗布團,長長地籲出一口氣。

仿佛筋疲力盡,他就那樣一動不動地坐著,頭往後稍稍仰去,閉著眼睛靠在椅背上,臉色青白得已經可以用死人來形容了。歐也妮來到他身邊,手腳麻利地收拾東西,用布巾擦拭被血汙弄髒的桌麵和地板時,他也仍這樣靠著,仿佛已經睡了過去。

等她收拾完一切,再次看他一眼,正考慮著是不是可以讓他離開了的時候,他長得猶如女人般濃密卷翹的棕黑色睫毛微微動了動,跟著,慢慢睜開眼睛。臉色雖然還是十分蒼白,但和剛才相比,瞧著似乎終於緩回一口氣了。但視線卻一直跟著她走動,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您還有事?”

歐也妮受不了他這樣盯著自己了,仿佛想要一口吞掉她似的。於是皺著眉,略微不耐煩地問。

他露出一種仿佛帶了羞愧的目光,眼巴巴地看著她,有氣沒力地說道,“那個……如果可以的話,在您決定趕我走之前,您能不能再給我點吃的……您父親的葡萄園裏收得隻剩下幹草,我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