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燒的黑龍酒我上高中時有一個老鄰居,七十多歲,背駝的很嚴重,腰彎的幾乎有九十度,每次說話得抬頭仰視對方。一個偶然的機會得知他年輕時竟然當過偽軍,好奇之下老去跟他聊天。他年輕時被國民黨抓了壯丁,後來他們團長投了日本人,自己不得已做了偽軍,任務是守城門,半年後借口看病逃回了老家,還好當時日本人已經日暮西山並沒有去抓他。
他說當時老百姓稱日本人為老日,稱八路軍為老八。日本人個頭都不高,表麵很和氣,還給小孩糖吃,骨子裏很壞,在新鄉火車北站一次就殺了六十多個老百姓。八路軍給老百姓的印象是神出鬼沒、來無蹤去無影。一個漢奸縣長頭天夜裏還在他姨太太床上睡的好好的,早上姨太太醒來發現身邊的男人已沒了腦袋,嗷的一聲嚇死了過去,最後人們發現被剁掉的人頭掛在偽縣政府大門的門框上,還滴滴答答往下淌著血。有一個偽鄉長下鄉,在村子裏正和保長(相當於村長)談事,突然聽見人喊,老八來了!老八來了!嚇得偽鄉長騎上馬就跑,一口氣跑出十幾裏也不見八路攆他,原來是鄰村一個外號叫老八的人來走親戚,氣得偽鄉長要斃了這個假八路。
一次聊天時我說日本人當年的裝備和後勤供應都比我們八路軍好,他直了直腰,仰頭,瞪著微微突出的眼球:“屁!老日快投降時,窮死了!大米都吃不起,全部下去搶吃的,啥他媽大日本皇軍,跟要飯的差不多。”聽得我目瞪口呆。如今老人已經去世十幾年,我把當年聽他講的整理了整理,寫出了下麵的這些文字,相信的當成一段曆史,不相信的就當成一個故事吧。
1
民國34年(1945年)1月21日,農曆甲申年臘月初八,南太行山護衛下的輝縣。自從民國二十七年(1938年)輝縣淪陷後,輝縣地區已經在日寇鐵蹄下被**了七年,縣政府的名稱也從民國時的河南省河北道輝縣國民政府變成現在偽汪的豫北道輝縣國民政府。縣政府上空的旗幟也先後由民國的青天白日旗,換成中華民國臨時政府(由北平漢奸組成的傀儡政權)的五色旗。接著被日本人稱讚為中國精英的大漢奸汪精衛在南京成立賣國的偽汪漢奸政府,旗幟又換成了汪大漢奸剽竊國民政府的青天白日旗。
正是隆冬時節,巍峨雄壯的南太行山失去了往日的翠綠嬌嫩,目之所及一片枯黃蕭殺,寥無生機,似乎在無聲訴說著亡國後的淒苦。輝縣西臨山西陵川,一條崎嶇不平險象叢生的山路是連接豫晉的戰略要道。其中西溝村一帶更是路陡溝深凶險無比,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日本人便在西溝最險要的地方修築炮樓,架設鹿砦鐵絲網,派一小隊日本兵把守,阻止我豫晉抗日武裝之間的聯絡。
為了防備八路軍襲擊炮樓,鬼子強迫附近村民將炮樓方圓五裏地內的樹木砍伐一空,於是炮樓左近荒蕪的雜草內淨是一顆顆無頭的枯樹樁,極像為日本鬼子準備的一座座墳墓。因為有過野火焚燒,那枯黃中就有一片片焦黑顏色,為這片鬼子“墳墓”增添了詭異和恐怖。
西溝炮樓下麵二十多華裏的地方有一段七八裏的山路很是崎嶇險峻,路寬僅容一車通行,路一麵是陡坡一麵是萬仞深淵,當地山民稱這段路為“雞腸”。這天清晨,山裏的薄霧剛剛散去,路旁坡頂樹林裏幾隻不知名的野鳥出來覓食,它們站在枝頭,瞪著警覺的雙眼巡視著四周。忽然鳥們似乎受了驚嚇,撲棱棱齊飛離了樹枝,一會兒山道上傳來馬蹄敲打山路的“噠噠”聲,很快路口一前一後出現兩個騎著高大東洋馬的日本騎兵,前麵騎兵的步槍頂部赫然飄蕩著一麵刺眼的太陽旗。在他們身後兩百公尺的地方又有三名成一字型隊形行進的日本騎兵,緊跟著這三個日本騎兵的是一輛由三匹健壯騾子拉著的鐵腳大車。騾車用的是木頭軲轆,因木頭軲轆外又裹了層鐵葉來加固車輪,好象給軲轆穿了雙鐵鞋,所以豫北地區稱這種車為鐵腳大車。車子用苫布蒙的嚴嚴實實,看不出拉得什麼東西。車頂正前方架了挺歪把子機關槍,一個矮小敦實的日軍伍長握著這挺機槍,他身旁趴著的是給歪把子裝填彈藥的副射手。車尾坐著個拿三八大蓋的上等兵,他負責監視車隊後方,這一小溜馬隊順著山路蜿蜒而來。(注:伍長是日軍士官軍銜,相當於下士,下文的軍曹也是日軍軍銜,等於中士。)
他們是日軍新鄉大本營給輝縣日軍送給養的車隊,車隊到了輝縣後大部分又返回了新鄉,受輝縣警備司令秋山少佐的命令,留下五名騎兵護送著這輛大車給西溝炮樓送給養。正是抗戰末期,日本人在太平洋戰場節節敗退,由於盟軍的封鎖再加上日本的物資本身就極度匱乏,所以在中國的日軍已經窮得無以為繼,一線甲級野戰部隊的物資基本上還能保障,乙級部隊以及象秋山這種守城警備隊的後勤供應便差很多,他們幾乎隔三岔五便下去搶糧食,否則就得餓肚子。所以給西溝送給養秋山是格外擔心,不僅借了新鄉的五名騎兵,還給騾車上架了挺歪把子輕機槍。
五名日本騎兵頭戴有狗皮護耳的黃棉軍帽,帽子正中是一顆日軍的黃星帽徽,身穿裝有毛領的軍大衣,大衣右邊袖子上綴著軍銜臂章。戴著拇指和扣扳機的食指分離出去的棉手套,腳蹬棕黃色安有馬刺的軍靴,騎著一水的盎格魯諾爾曼馬,身背有折疊槍刺的6.5毫米“四四式”馬槍,馬鞍右後方掛著“三二甲型”騎兵刀。黃色的牛皮腰帶上插著風鏡盒和“三0式”騎兵專用彈藥盒,鋼盔、“九四甲”水壺和飯盒等掛在馬鞍前麵,馬用折疊水桶以及行軍背囊等則束縛在馬鞍後麵。(注:盎格魯諾爾曼馬原產於法國諾爾曼地區,在日本雜交優選後成為日軍騎兵最主要的軍馬,盎格魯諾爾曼馬身高體壯耐力好,比當時我國騎兵的蒙古馬優秀很多,也比蒙古馬的體型高大很多,所以我抗戰軍民都稱此馬為東洋大馬。抗日八年,我抗戰軍隊繳獲了日軍大量的盎格魯諾爾曼軍馬,騎著這**的中國騎兵給日本侵略者以慘痛打擊。)
兩名擔任尖兵的日軍騎兵在距離車隊兩百公尺左右的前方巡視,後麵的騎兵和騾車上的日軍也小心翼翼的向四周不停查看,一路上他們不發一聲,整個車隊隻有馬蹄聲、鐵車輪碾壓山路聲和車老板不時對騾子的咒罵聲。車老板頭戴破舊的黃兔皮棉帽,穿黑棉襖黑棉褲,棉襖外麵套了件無袖的破羊皮襖,斷袖和破裂處露出的泛黃汙穢的羊毛在寒風中微微顫抖。他跨坐在騾車左前方,右手握了杆鞭子,口裏罵道:“你個兔孫,黑夜吃料你比誰吃的都下作,到天明幹活,你比誰又都後退,瞧!鬥你個兔孫的套繩是彎的,人家都是直的,我叫你彎!”說著手裏的鞭子狠狠抽了那騾子一下,騾子受痛一聲嘶鳴猛竄了出去,身上套的套繩繃的直直的,騾車的速度又快了起來。
前麵山路出現一個急轉彎,兩個日本尖兵騎馬轉過彎,發現不遠處的陡坡上斜著長了棵鬆樹,鬆樹身子前伸,整個樹冠罩在路上,恰似給山路撐了一張大傘。鬆樹四季常青,此時雖是寒冬,它依然枝繁葉茂,鬱鬱蔥蔥。在輝縣通往山西陵川的山道上不時能看到這樣的大樹,兩個日本騎兵遇見第一二株樹的時候做為火力偵察還朝樹開了兩槍,而槍聲也僅僅起到驚飛山坡上、樹叢裏小鳥的功效。再遇到第三四株時槍也懶得開,用生硬的中國話喊:“出來,開槍了!”可惜聲音沒槍聲大,連小鳥也沒能驚飛。這是他倆第十幾次看見這樣的大樹,並不在意,前一個日本兵在馬上隻瞄了鬆樹一眼,繼續催馬前行。就在他將要通過樹冠時,突然從樹冠裏垂吊出一大段長滿鬆樹枝葉的粗大樹幹,跟著樹幹裏頭竟然伸出來一雙塗抹成綠色的手,這手拿著一把同樣塗抹成綠色的大刀,那手揮舞著大刀照著下麵日軍騎兵的脖子閃電一擊,刀過頭落,不久前喊著“出來,開槍了!”的頭顱隨著“哧”的噴血聲滾落在地,箭一樣射出的熱血立時噴到了這段垂吊下來的鬆樹枝幹和周圍的空氣中,熱血遭遇嚴寒後很快升騰起團團霧氣,在刺鼻的血腥味中到處都是這樣朦朧的血氣。戰馬馱著無頭的日軍騎兵又跑了二十多公尺,“噗通”,屍體失去平衡摔在了地上。
後麵的日軍騎兵嚇得緊急拉住了韁繩,受到嚴格訓練的戰馬立即停了下了。坐在馬鞍上的日本兵向前仔細一看,原來垂吊下了的鬆樹枝幹是一個渾身插滿了鬆樹枝葉倒掛在樹上的人,他年紀不大,神情凶悍,腰插駁殼槍,裸露在外的皮膚塗抹著綠色的鬆樹汁液,手握同樣染著綠色汁液的大刀正咬牙切齒的盯視著自己。他綠色偽裝色的猙獰五官被噴濺上的鮮血塗抹成一種讓人無比恐怖的驚悚顏色,加上他倒掛的詭異模樣、身上不停顫動的枝葉和綠色的大刀,這一切都讓日軍騎兵覺得這個襲擊者是剛從墳墓裏爬出的僵屍,又或者是才從地獄中冒出的惡鬼。
日軍騎兵愣了下後,多年的戰爭和殺戮隨即讓他冷靜下來,他立刻用日語向後高呼:“小澤軍曹!有敵人!有埋伏!”報警的同時右手飛快的將掛在馬鞍後的戰刀拔出,左手緊握馬韁,雙腿夾緊馬鞍,策馬揮刀嗷嗷叫著衝了過去。偷襲者並不躲閃,揮舞大刀向日本騎兵狠命砍去。照他的想法,憑著自己刀沉力大,用力一揮就可以把拿著細長馬刀的日本兵砍落。但日軍騎兵身強體壯訓練有素,加上盎格魯諾爾曼戰馬巨大的衝擊力和他手中堅硬的騎兵軍刀,“當”的一聲反把偷襲者擊落在地。幸虧偷襲者用大刀反砍了一下,否則以盎格魯諾爾曼軍馬非凡的爆發力和日本騎兵野蠻的膂力再加上鋒利的“三二式”馬刀,這一衝非把他剖成兩片。
偷襲者落地時先靈巧的躲過馬上敵人戰刀的劈砍,爾後用大刀刀背衝馬後腿用力一剁,馬受痛一個大跳,把猝不及防的日本騎兵摔落在地。落地後兩人幾乎同時站立起來,當日本騎兵緊握戰刀做好攻擊準備時,驚奇的發現對麵的敵人擺了個令人不解的姿勢。偷襲者是個身材高大的年輕人,他也是雙手握刀,但刀尖指地,刀背衝敵,刀刃向己。“他要幹什麼?難道要自殺?”鬼子騎兵百思不得其解。
在抗戰初期,日本士兵憑借強壯的身體,魔鬼式訓練得到的一流拚刺技術,加上武士道精神灌注的大腦,非常蠻橫殘暴,在拚刺刀時往往我方三個老八路還拚不過敵人一個。中期八路靠偷賴耍滑外加開槍能兩個幹他們一個,到了戰爭後期有經驗的日本老兵都死的差不多,而我們又加大了拚刺訓練,這時候咱們一個八路軍戰士反過來可以拚他們三個鬼子新兵。但在抗戰初期隻要是中國軍隊和日軍拚刺刀,幾乎無一例外是日本人勝利,隻有一支部隊是日本人的克星,這支部隊就是西北軍的大刀隊。大刀隊除了步槍外每人背負一柄四斤重長柄大刀,他們還有一套叫做“破鋒八刀”的刀法。後來“破鋒八刀”精煉為一式,對敵時,雙手握刀,刀尖指地,刀背向敵,刀刃衝己。當鬼子的刺刀或武士刀刺或者砍過來時,用刀背飛快向上磕,磕飛敵人武器的同時,大刀也運行到了鬼子頭頂,這時候刀刃正好衝下,朝下用力一砍,“哢嚓”鬼子人頭落地。就這一招,西北軍的大刀砍掉了無數個侵略者的人頭,讓日本鬼子望刀生畏。後來鬼子們甚至在脖子上加一個鐵護套,以防腦袋被砍,可見大刀隊有多麼生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