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程這年六歲,從前他一直跟隨父母在外地打工,是父母的寶貝疙瘩,就算後來又生了一個妹妹,父母依舊把他帶在身邊,他妹妹葉萍剛斷奶就被送回了村子,寄養在姑姑家裏。
直到兩年前,他的父親突然生病,送到醫院後,被檢查出來是艾滋病,不到一年就過世了。母子兩個回到村裏生活,因為他母親也被檢查出來攜帶艾滋病毒,雖然家裏已經窮得快揭不開鍋了,不過母親還是從親戚那裏借錢給兩個孩子做了檢查,幸好,兩個孩子都沒有感染上這種可怕的病毒。
於是妹妹葉萍還是在姑姑家中生活,而葉程,他母親好幾次想把這個兒子從她身邊送走,卻無奈沒有人願意接收。
在九十年代初,人們對艾|滋病的傳播渠道並不十分了解,很多人都把這種病毒妖魔化。和一對患有艾滋病的夫婦共同生活了這麼多年的小孩,誰敢要呢?再說,村裏的人家大多不缺孩子,他們缺的是養孩子的錢。
大概是因為沒有得到好的治療,葉程的母親在前一年年冬天也過世了,因為沒有親戚肯收留,那個年頭,社會福利方麵也並不十分發達,加上他們所在的山村又十分偏遠。就這樣,三四個月過去了,葉程就這麼獨自一個人住在這個破落的院子裏。
外婆隔一兩天會過來一次,其他的時間裏,他就自己養活自己,他家院子裏頭有一片菜畦,是母親在世的時候教他開墾的,怎麼種菜怎麼施肥澆水,他都會。
去年一整年,他的母親身體都很不好,很多時候,還需要葉程去照顧,外婆有時候也過來幫忙洗洗涮涮,為了這個,她還專門托人從鎮上買了一雙又長又厚的橡膠手套。
無論是家務還是菜地裏的活兒,做久了自然就都會了,雖然葉程今年還隻有六歲,雖然他還是會常常把米飯燒糊,也常常會把菜畦裏頭的菜苗種死,但是就這麼稀裏糊塗的,他愣是把自己和灰子養活了。
葉程一個人孤零零地蹲在院子裏,邊上坐著他家的公狗灰子,灰子的年紀很小,才兩歲多,還不到三歲,但是蹲坐在地上,卻要比葉程高出許多。
外婆上次過來的時候跟他說好了的,今天晚上還會來給他做晚飯,於是葉程看著太陽就要下山了,便蹲在院子裏頭等。
他的肚子實在是有些餓了,中午自己煮飯的時候不小心給燒糊了,可能是水沒放夠,米飯還是夾生的。就著外婆前幾天炒好的鹹菜,囫圇吞了一碗,剩下大半鍋米飯,連灰子都不愛吃,就隻好喂了那兩隻下蛋的老母雞。
下午他們從雞窩裏摸出兩隻雞蛋,這兩隻雞很會下蛋,他家的籃子裏已經有半籃子雞蛋了,外婆讓他把這兩隻老母雞看好了,最近鄰村一群二流子整日裏到處晃蕩,偷雞摸狗的事情沒少幹,這兩隻老母雞要是給捉走了,葉程從此就連雞蛋也吃不上了。
“程啊,蹲那兒幹嘛呢?瞧外婆給你帶了啥?”葉程的外婆叫蔡金枝,今年快六十了,一輩子就隻生了三個孩子,其中大兒子沒長到十歲就夭折了,小女兒,也就是葉程的母親,去年冬天也過世了,現在就跟著二兒子過,也就是葉程舅舅家。
“啥?”葉程湊過去,巴巴地看著外婆從圍裙底下掏出一隻藍色的塑料袋,裏頭不知道裝的什麼東西,裹成長長的一根細條。
“看看這是啥?”蔡金枝把塑料袋打開一個口子,葉程就把腦袋湊過去猛瞧。
“排骨!”葉程高興壞了,外婆以前也給他帶過一次,這東西可好吃了,小灰今天也有骨頭啃了。
“今天村裏的二嬸子家又殺豬了,我托隔壁的王婆子替我去買了一根排骨回來,曉得你最愛吃這個,偷偷藏在家裏的碗櫃裏,你舅舅家那兩隻小狼崽,要是被他們看到了哪裏還有剩……”蔡金枝一邊叨咕著一邊把院門給關了,取下掛在柱子上的砧板菜刀,砰砰砰幾下,利落地把那根排骨剁成一小堆,葉程就眼巴巴地站在一邊看。
“你說那二嬸子,賣肉就賣肉唄,話那多,上次我打她那兒給你買了一片豬肝,她轉臉就跑去跟你舅媽說了,那好幾天啊,你舅媽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就連那大胖二胖,也直罵我偏心眼,嘿,沒良心的小崽子……”
“後來我追上門去跟她大吵了一架,看她以後還多嘴,不過啊,咱這窮鄉僻壤的,就她男人一個殺豬的,要還有別家,我早換地兒了,還跟她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