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淡水生物
被謀殺的那一刻,凶手不會告訴你為什麼。
雖然死去的你不會想知道,
但是我們需要真相,來暫時滿足我們無止境的好奇心。
勝浩軟軟的放下酸痛的手,剛才是韓天對著他怒吼。他相信如果韓天不是急著送江離去醫院,一定會衝上來打死他的,認識韓天的人都知道他非常非常喜歡江離。可惜,江離和自己一樣都隻看著佑赫。韓天那扭曲的臉及充滿仇恨的眼神讓他無法釋懷,甚至於有些恐懼。他本能的感覺到韓天一定是誤會了什麼。可是他拒絕回想剛才的一切,今晚發生的事情太快太出他的意料,他頭暈目眩,隻想找個地方平靜紛雜的心跳。
蹲在天台的角落,勝浩瞪著水泥磚塊上打轉的飛蛾。飛蛾灰色的翅膀不斷的飄灑下鱗片,他覺得很髒,仍舊移不開視線。如果抬頭就可以看到墨藍色天空中明亮的月亮和星星,如果稍微挪開點就可以離這醜陋的蛾子遠些他無法改變自己的狀態,好像一抬頭一挪動就會有滅頂之災。
想抽煙,想讓嗆人的煙霧穿過自己的身體,遮擋住什麼。可惜自己以前有著過於謹慎無趣的健康態度,一直沒有抽煙。
勝浩在天台用同一個姿勢呆了很久,直到輔導員打電話給他讓他去輔導員宿舍一趟。
掛斷電話,他順便看了眼時間,2:25。半夜了,什麼為著什麼事情呢?
走進宿舍,輔導員疲憊的靠在沙發上,一臉沉重。
"陳導?"
"啊,勝浩你坐。"
"陳導,有什麼事情嗎?"輔導員看著他的奇怪表情,讓他很不舒服。
"這樣的,勝浩。江離現在在醫院急救,情況很不好。"
"嗯。"頭部受到那麼猛烈的撞擊,情況會好才奇怪呢。對那個女人,產生不了同情,原來自己一直那麼恨她恨不得世上沒有她。
"據有的同學說她摔下樓梯時你在場?"輔導員的表情徹底的凝重。
想起江離摔下樓梯後韓天的那聲怒吼,是他和輔導員說的吧。嗯,這麼嚴重的事情,輔導員大概是想找自己了解具體情況吧。"是的。"要怎麼說當時的具體情況肯定是不能說出自己因為喜歡佑赫老師而和她爭吵的事情吧。真想轉身走掉算了。
"據說是你把江離推下樓梯的,是這樣的嗎?"
韓天說我把江離推下樓梯?他以為我伸出手是為了推下江離?他想起韓天怒吼時自己還未收回的手原來如此,在外人看來,確實很像是自己把江離推下樓的。
勝浩泛起微微的笑,直視著輔導員正義的麵孔,"不是我。"用不耐煩的聲音回應輔導員懷疑的眼神。"如果陳導找我隻是為了談這件事,那我就先走了。她是自己摔下去的。"為什麼你們要認定是我蓄意推她。明明是她自己倒黴摔下去的,早知如此,那時就不該好心伸手去拉她。
這件令我厭煩作嘔的意外會被你們無限放大吧。
把我置於一個神經質的凶手的位置,你們則站在山頂上在烈日下以正義之名羅列我的罪名。
Just a
perfect
world.
"你這是什麼態度,安勝浩,我從沒見過你這樣惡劣的學生"你沒見過我這樣的態度,我卻見過你們這樣醜惡的態度太多了,對我對別人對你們所不屑一廂情願認定的罪人要不要我再配合你們表現一下。
SHUT UP!!
讓我安靜。
"你他媽給我閉嘴!!"勝浩狠狠的瞪了眼目瞪口呆激動到滿臉通紅的輔導員,走出時用力地摔上門。
韓天正迎在門前,一拳擊中勝浩的小腹(鳥:-O-你吃猴子豆腐,偶要和老張告狀。韓天:==+)。"很拽啊,安勝浩。"
勝浩捂著肚子抬起頭,眼前的人眼睛紅腫充滿血絲。他勉強擠出一絲微笑:"不用陪江離嗎?"
"賤人,你還敢提她!!要不是你,她現在怎麼會在醫院裏被急救!你居然還這麼心安理得!我操!!"韓天一麵破口大罵一麵對勝浩瘋狂的施與拳腳。勝浩雖然也奮力反抗,但畢竟抵不過喪失了理智的韓天。到最後,隻能勉力護住自己的頭部,蹲在地上由著韓天踢打。直到韓天也打累了,在慢慢圍觀過來的人群的勸說下才離開。"安勝浩,江離要有什麼意外,我就殺了你!!"
懶得睜開眼,勝浩坐在地上背靠著門,沒有人理他。聽見的是韓天的放話和漸漸遠去的圍觀同學對韓天的安慰。剛才韓天吼的那麼大聲,輔導員不可能聽不見,可他閉門不出就像沒這事。圍觀的大家也隻是安慰為心愛的人而喪失理智的韓天。原來每一個人都相信韓天對他的指控。
哈哈,佑赫,我真想你。
想你
你會不會和他們一起對付我?
嗯?
拖著沾滿塵土酸痛的身體,勝浩回到自己的宿舍。舍友都在前幾天回去了,熙俊是最後一個離開自己的。這樣也好,不會讓他們看到自己的狼狽樣,可以有個空間卸下防備軟弱一會。
把水溫調好,在噴頭下用力搓著自己的身體。韓天打得貨真價實,身上留下了好多瘀青,輕輕碰到就很疼,會倒吸口冷氣的頭皮發麻的疼。看到這些瘀青,就像看到那些惡心的正直麵孔,羞辱的證據,過於刺眼。雖然用力搓擦它們會讓傷痕更深更難以消退,但這是自己給自己的痕跡,不是他們的。這不是自虐,是對於自我的清潔、消毒。佑赫是純淨的人,所以喜歡他的自己也要幹幹淨淨的啊?這樣才能離他更近一些。
佑赫,佑赫,
我多想你能為我歎息,隻要一聲
隻要你能為我歎息怎樣的代價都好。
接下來的幾天,倒是風平浪靜。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暴風雨前的寧靜嗎?很少看到韓天,聽別人議論,他天天都往江離的醫院跑。往日說笑的同學回避他,眼神是直接或隱晦的不屑。輔導員沒有再找過他,勝浩打賭他一定是聯係過自己父母,而父母用了什麼方法讓他沉默。否則他母親就不會昨天還破天荒的打電話給他。猶猶豫豫的問他:"小浩,最近在學校還好嗎?"不就是為了探聽那事的底細嗎。連你也不願相信你的兒子嗎?冷淡的應了聲"沒事"勝浩就掛上了電話。他可以想見母親打電話來時的忐忑和被掛斷後的焦慮,他明白她還是愛他的。他也是愛著她的。他愛她和父親比他們所想象的要深很多。她難過,他也好受不了。可他沒辦法控製接到來電時的所產生的怒氣。這怒氣源於自覺被最信賴的人誤解時的委屈。為了避免說出更難聽的話語,他掛斷電話。其實他應該打起精神安慰母親說事實不是這樣的,應該自己一個人堅強的承擔誤解,但他沒力氣了。除了本能的憤怒,他沒有其它反擊別人攻擊的手段和防禦。
原先自己喜愛的其樂融融的學校生活原來和泡沫一樣不實在。這就是自己曾經信任的同學友愛嗎?他們寧願相信韓天的語言也不會想想自己往日的行為。可見,他們往日對自己的友好都是假裝出來的。被故意孤立的感覺比一個人呆在空蕩蕩的家裏的感覺要差得更多。勝浩認為自己應該回家,離開這些人一陣。等開學回來事情澄清,就不會處於這麼尷尬的境地了。
可是,到時候事情就會如他所願般的澄清嗎?
收拾行李回家的那天,勝浩的心情是難得的輕鬆。可以擺脫周圍不友善的猜測目光對他來說絕對是一大解脫。
拉上行李袋的拉鏈,看起來一切都準備就緒,隨時可以踏上歸途。今天天氣很好,陽光燦爛,待會走在路上也會暖洋洋的很舒服吧。
幾天來沒被敲過的門被拍得震天響,簡直像是肥皂劇裏抓捕嫌犯的情景。勝浩突然很害怕,不詳的預感鋪天蓋地的襲來。他遲疑著不想去開門,但那拍門力度越來越大夾雜著聽不清的咒罵。他慢吞吞的打開門,看見韓天和一個他不認識的男生站在門口,旁邊照例圍著一群看熱鬧的人。
韓天和那個男生看見他就想撲過來打,理所當然的被旁邊的人拉住勸解。你們就好好表現自詡的義憤填膺和善良寬容吧。繼續演吧,反正我很快就離開了,無所謂。
他靠在門框冷冷的看著熱鬧的來客:"找我有事?"
人群馬上極配合的響起種種譴責聲,不大不小,彙在一起,弄得他頭暈。
"勝浩,你怎麼可以這樣。江離已經走了"終於有人說了一句有實質內容的話。
"走了?"無意識的重複他們說的話,江離走了?她去哪裏了。
那個男生掙脫別人的勸阻,也許他們本來也沒有很用力的拖住他。他抓起安勝浩的衣領用力的搖勝浩:"我姐死了!你滿意了?你對她有什麼仇為什麼要害她?以為你家有幾個錢就可以為所欲為嗎?你這個死同性戀,你會後悔的!我一定讓你好看!我要讓你生不如死!"他聲嘶力竭的哭喊,過於悲痛以至於忘了毆打勝浩。
勝浩不懂自己是被晃暈了還是被江離死掉的事實嚇到了,沒有反抗的任江離的弟弟搖晃,腦子裏一片真空。人群是什麼時候散去的。他機械的提起自己的行李,鎖上宿舍的門,向車站走去。他按照原來的計劃坐上回家的班車,不然,他還能做些什麼?參加江離的葬禮嗎?他隻想快點逃開學校,去一個安全的地方好好睡覺什麼也不去想。
這是一場噩夢。
醒來後,噩夢還在,它吞噬了我的生活。
向陽光乞求幫助的我真是愚蠢。
回到家,走進臥室,關上房門,把窗簾拉上,房裏黑漆漆的像是半夜一樣沒一點光。勝浩隨意的蜷縮在床上,眼淚輕易的流過臉龐沾濕枕巾。
江離死了江離死了江離死了
她的生命被"死"輕輕一觸,便灰飛煙滅。前幾天還以為會被自己痛恨很久也許一生的女人,她的靈魂,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他曾經恨她把自己的愛情作為她的掩護暴露在饑餓的眾目睽睽下,恨她讓自己想起恥辱的過去,恨她讓自己看清了所謂友情的虛偽人情的膚淺。她刷的一下把遮住種種醜陋的簾幕扯開,讓他看見自己和他物的種種不堪。足夠分量的驚慌失措讓他匆忙的把對她的嫉妒轉為仇恨以安穩自己的內心。可如今她過於輕易的離開他離開這個世界,讓他的內心再次失衡。所有陰暗的情緒找不到發泄的通道,在靈魂深處翻滾咆哮,他無能為力的在暴風中心慢慢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