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見他,是爹帶來的,他說是在府上學習時聽到雲雀似的優美歌聲,才求她爹帶他來見她一麵,還溫和的笑著,歉意的說怕是有些冒昧。她於是讓紅霞遮了臉。那時,他是當時的太子,趙景;爹是太子傅,她是太子傅的掌上明珠,京城第一公子的妹妹。
她第一次見他,就不小心把心丟了。她有點羞怯,爹見了就嘲笑她:“那個瘋丫頭怎麼不見了?”他溫文的笑:“老師可別這麼說,小哥氣質好著呢。”她偷偷瞪爹爹一眼,垂頭傻傻的笑。
當天晚上,她就和爹爹,娘親,哥哥說,她要嫁給她。那晚好脾氣的爹爹氣的摔了碗,說不行。她知道是爹爹疼她,怕她嫁了後和別的女人共事一夫,會受委屈。但最後終沒敵過她的撒嬌和眼淚,答應了。可他說他竟然說,他有心上人了。
哥哥去查,是個小戶人家的女兒,官職比父親低一些。父親於是讓那家人離了京城。不久,聽說她嫁了個半隱退的江湖世家的少爺。
他很痛苦,她看出來了。她天天唱歌,希望他能聽見,希望能給他快樂。但他卻對他日益冷淡。半年,她等不了了,她跟爹爹說,讓爹爹去皇上那提親。
爹爹到底是疼她,去了,哪怕因此欠了一個天大的人情。他本是不願,但迫於皇上和爹爹的施壓,羽翼未豐的他隻得應下這門親事。
她多開心啊,她想她終於可以和他在一起了。她天真的想,隻要他和她天天在一起,他總有一天會發現她的好,會愛上她。那時她多單純,她忍受那些繁雜的宮廷禮節,收起靈動的天性,一點一點為自己收拾嫁妝——繡了一套嫁衣,美得讓人移不開視線。——她可是京城裏最好的繡娘。
一年後,婚期最終在她的期盼下到來。三拜天地,盛大的宮宴,她真的將自己送進了宮,再不能回頭。
她披著蓋頭,頂著滿頭沉重的首飾,卻一心歡喜的在房中等候。
他來了。
他對她說,他恨她。
他說他知道了那個人的離開是怎麼回事。他隻恨自己知道的太晚,無力挽回。
他說他會報複。
那天晚上是報複的開始。但她還騙自己,告訴自己是幸福的,盡管疼痛,她仍是成了他的人。
第二天醒來她渾身疼痛,像是折磨,他不在。她忍痛起身,心裏半失落半欣喜,整理好出來時卻見到了他的妾,三個貌美如花的女子,盈盈的笑著,向她請安。
她氣得渾身發抖,她趕走了那三個女人,卻被他冰冷的扇了一個巴掌,她頓時愣了。爹爹知道這事後也氣,卻在不能幫她什麼——她已經出嫁——和他的談話也是不和分手。他回來後再不見她,兩人在一個院子裏生活,已是夫妻,卻如陌生人。
她隻得小心翼翼的生活,府中事物小心的處理,可一點失誤都被無限放大,被指責,她覺得委屈,她從小到大沒受過這樣的苦。不應該是這樣的,怎麼會這樣。但她還不想放棄,她等,她還要等。
不是沒有哭過,鬧過。她的所有銳氣和光彩,都在那段日子裏被磨去。像撕去了一層皮,她在痛苦裏被迫變成另一個樣子。
她在外麵還要顯出幸福的模樣,內裏卻千瘡百孔,等待在每個日月輪回裏荒廢。她不能讓娘親爹爹和哥哥看見她的苦楚,他們會心疼。她出嫁那天爹娘哥哥是怎樣的擔心,她都還清楚的記得。
她再見到他,是在先皇死去,他登基的日子,他們成親的第一個周年。
她和眾人一齊跪下。搖搖望他,他那麼高高在上。她沒有與他站在一起的資格。
執著如她,也不禁心灰意冷了。
後來他納了許多妃子,她無法也無力阻止,畢竟這麼久她都沒有子嗣。聽著那些臣子在背後的議論,她苦笑,新婚後就不曾有過親熱,何來的子嗣呢?但她不能說。所以隻能看著他身邊的女人越來越多,離她越來越遠。
後宮爭鬥很殘酷,她有閑鶴之心又如何?還是被卷入陰謀的漩渦裏不得脫身。
這都是他的報複,她明白。隻是還不想放棄,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似乎連她自己,都忘了自己堅持和執著的,到底還在不在。
十年,是十年,從他和她的初見——她的淪陷開始,十五歲嫁給他,現在二十四歲。她最美麗的時光,都凋謝在了空寂的牢籠裏。園外西域的奇花年複一年的開,不過是因為春天年複一年的到來。即使春天年複一年的離開,可她呢,失去的,再回不來,凋謝的,再也無法盛開。
她看著自己,不再單純,完完全全的不是了,形狀優美的手,不知沾上多少的血漬。
她有點討厭這樣的自己。
可是心放出去,收不回來了。
那就讓她死了算了,幹淨。
她恍惚的想,起身,走到床邊,忽然暈倒了。
幸好,如果後麵的日子她不能再陪伴他,也幫他除去了一個禍患。
我喜歡的,他都會討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