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所長聽著馬陽的議論,看著眼前這個清瘦的年輕人。每當他同自己做這樣的討論時,他就覺得仿佛已沒有了年齡的界限,完全成了一種精神上的對話。馬陽思考和關注的問題,時常與他不謀而合,他們之間分析問題根本用不著掰包子說餡,彼此間有種很自然的默契。
有時候,他暗暗覺得如果年齡相同的話,馬陽絕對在自己之上。除了沒有自己幾十年積累的豐富經驗外,其它方麵的能力他都不缺乏。他感到在考古這條路上,這個年輕人就這樣一直走下去必定會前途無量。魏所長也覺得自己對這個年輕人偏愛有加。不過,他並不覺得提拔人才有什麼過錯。
魏所長接著馬陽的話,道:“古往今來不知道有過多少對人性本善還是人性本惡的爭論,兩個論斷都有支持的人群,都有各自充分的證據,雙方時常辯得麵紅耳赤可是直到現在到底人性本善還是人性本惡呢?依然還是沒有一個定論。辯論是為了從語言的交鋒中,拉近與真理的距離。可是,後來辯論成了一種語言的花巧,以勝利為勝利,是否接近了真理卻變得無關緊要了。本來是很嚴肅的問題,讓現在所謂的辯論搞成了一種表演性的鬧劇。”
這時,馬陽突發奇想,說:“所長,你說旭日幹所長是不是應該證明人性是本善的?”
“那倒也未必,其實你隻要留意這個世界就會發現,人性的善惡實際上是因人而異的。”魏所長思考了一下,道,“我覺得‘人性本善’還是‘人性本惡’的問題根本用不著去爭論。有些人本性就很善,而有些人本性就非常惡。自古大善大惡之人也都是並存的……並不一定是因為受到後天影響而改變。對‘人性本善’和‘人性本惡’自古就有兩個完全相反卻同樣完整的理論。它們的並存其實也就證明了兩種理論都有其存在的道理,隻是雙方非要分出個高下不可。人性的善惡並不是那麼絕對的,人性的複雜可能遠超出我們的想象。而且人本身還具有不確定性,可能原先很善的人會變成惡人,而惡人由於後天的教化轉惡為善……這都是有可能的。”
馬陽以一種深入探討問題的目光思索著。
他受到所長觀點的啟發,很快道:“所長,就在剛才,我又有了一個新的想法……人性的善惡過去都從哲學的方麵探討,但可能從來沒有人從物質的方麵去思考。”
“你說說你的想法。”魏所長感到馬陽的提法很新穎。
“如果從物質的角度分析人性的善惡,很可能人的善與惡——取決於人自身的大腦結構。盡管我們知道人的大腦都是由幾千億個神經元構成的,可是,它如何排列和聯係則是一個人一個樣。那麼,有些人大腦的結構導致了他們對行凶作惡並沒有強烈的罪惡感……當然我說的隻是少數情況,而大多數人對作惡行為會有強烈的罪惡感。無論是否有後天的教化,人這種天生的善惡判斷都在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這些我認為都是取決於人本身的大腦結構。”馬陽道,“不以以其作惡為惡的人,我認為是一種最大的惡。這種人雖然少,但我認為他們是存在的。而且,我還感到惡本身存在著動物性,而善屬於高級的價值判斷。這種看似不起眼的差異,很可能便是善惡無窮變化的根源。”
魏所長用手指梳了梳稀疏的頭發,說道:“那麼你覺得後天的教化就沒有意義了麼?”魏所長起先覺得這個提法很有新意,不過他有些不太同意馬陽的觀點。
“不,後天的教化是十分必要的,他可能增強人們的善惡觀念並讓善處於這個世界的主導地位。而且,有相當一部分人群本身存在著善惡觀念的不確定性,後天的教化對他們就顯得十分必要了。”馬陽道。
“嗯,有一定的道理,不過還得經過深入研究才行。”魏所長伸了一個懶腰,“好了,休息一下吧。今天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呢。”馬陽說了聲好。這次,魏所長覺得這個探討有些超出了自己思考的範圍,他不敢輕易下結論但他認為馬陽的分析是有價值的。
此時,不知不覺間古生物藏館的大廳已漸漸亮了起來——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悄無聲息地取代了那盞光線微弱的小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