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袁世紜從倫敦回到上海短短三周的時間,已經跟媽媽吵了兩次。原因是,她要搬出去一個人住,媽媽竭力反對。可是最後,一向強硬的媽媽還是妥協了。
在英國呆了七、八年,讀書也好,工作也好,世紜都習慣了一個人。如今回到家裏,已經無法忍受被另一個人管束的生活。
世紜讀小學的時候父母就離婚了,爸爸是個頗成功的商人,所以盡管缺了父愛,卻沒有缺錢。她覺得自己是個矛盾的人,一方麵渴望獨立,憎惡父親用錢來彌補感情的做法,另一方麵卻又麻木地用著那些錢,隻是偶爾在某一刻,也強烈地憎惡這樣的自己。
一周前,她終於搬出來了,是子默幫她找的房子,就在子默租的公寓樓下。整個大樓一共有三十二個樓層,每層隻有兩戶,單元麵積不大,但公用區域卻出奇的大。周圍都是居民區,生活很便利,但她第一眼就相中的原因是,很安靜。
高高在上的三十一樓,隔絕了城市的喧囂,她喜歡那種生活在“雲端”的感覺,仿佛不用費力地敷衍。敷衍什麼呢?人嗎,生活嗎,還是……她自己?
世紜環顧自己新租的單身公寓,客廳和臥室的角落裏堆滿了紙箱。她懶得去整理,就好象,在倫敦住了七、八年,卻懶得去學那新聞播音員般抑揚頓挫的倫敦腔。
“就這樣吧……”她躺在臥室窗前那張小小的單人床上,床墊有點硬,背脊傳來難受的觸覺,但她不願動,隻是靜靜地躺著,看著白色的天花板從清晰變得模糊,然後閉上眼睛。
她做了一個夢,夢裏她是一名十幾歲的少女,有一個最要好的朋友,叫做“花子”。她們每天手牽著手一起上學,一起放學,一起玩耍,可是有一天,花子說自己即將轉學,於是來跟她告別。告別的時候,她們都流下了眼淚,世紜看見自己一邊揮手,一邊流著不舍的眼淚:“再見,花子!再見……”
就這樣,夢的最後,她反複這樣喊著,直到醒來。
牆上的時鍾指在十點過五分。是早晨,還是夜晚?
她起身拉開窗簾,從三十一樓望下去,街道兩旁的路燈像是兩條金色的帶子,遠處大廈上的霓虹燈不停閃爍著。原來,是晚上啊。
她覺得渴,於是直覺地去拉冰箱門,一打開,看著空空如也的置物架,才想起最後一瓶礦泉水昨天晚上被自己喝完了。
她咽了咽口水,覺得口幹舌燥得厲害,她抬頭看了看天花板,拿起房門鑰匙,決定去頂樓找子默。
世紜和子默是高中時的同桌,盡管很多年都沒有見麵,但再見的時候,她們像是昨天才剛告別。隻是世紜不禁想,隔了七、八年,彼此的外表變得成熟了,然而內心呢?也像外表一樣在變化著麼,還是,她們從來沒有長大過……
“啊……”施子默打開門,看到是她,臉上的表情不知道是驚喜還是失望,也或者,兩者兼有。但總之,在一貫僵硬的子默臉上看到那麼分明的表情,很不多見。
“有水嗎,我渴死了。”世紜自動換上拖鞋,向廚房走去。
打開冰箱,她泄氣地發現,除了兩包不知道擺了幾年的醬菜之外,什麼也沒有。
“我有……紅酒。”
子默的聲音怎麼說呢……很獨特。說話總是硬邦邦的,跟其他女孩比起來,子默可以說完全跟溫柔搭不上邊。記得以前讀書的時候,她總是很沉默,不主動跟別人說話,就算是別人問她話,也隻字片語就回答完畢,語氣是一貫的僵硬,好像無時不刻生著悶氣一般。
但世紜知道,她不是,她隻是……有點獨特而已。
“那好吧……”世紜倒在客廳的沙發上,等著子默將盛了紅酒的杯子端上來。
“昨天和前天,去烏鎮拍了兩天,剛回來。所以……忘記買水。”
不善言辭的子默用相機鏡頭記錄著她想說的一切,據說現在是當紅的攝影師,世紜看著舉起的杯子,裏麵盛著紅色的液體,是不是每個人都能夠找到一種表達自己的方式?其實她很羨慕子默,是從心底由衷地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