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馬”影響之大,超出來我們的預料,十天工夫就成了胖子修車鋪的店標。它停在那地方一聲不吭就是個活廣告,哪裏是車,分明是件粗野的藝術品。用廢棄的零件拚出一輛性能強勁的車,如此奇形怪狀,這鋪子和師傅的手藝該有多好。開始胖老板很開心,接著就不高興,鹹明亮經常把車停在自己的巷子裏,前來參觀順便修車和買零件的客人一看門前光禿禿的,油門一踩走了。
“你要把車停在店門口。”胖老板說。
“可以倒是可以,”鹹明亮說,“我怕被人搗鼓壞了。還有,假牌照會露餡。”
“那也得停。”
“好吧,停。誰讓輪子是圓的呢。”
修車鋪離鹹明亮的住處步行二十分鍾,過去沒車倒無所謂,有了“野馬”鹹明亮就覺得路遠了。這問題也不大,要命的是一旦刮風下雨他得臨時往鋪子那邊跑,給車子穿雨衣。一走就得一個來回。他建議給“野馬”買個車罩,下班後就給它罩上,錢可以從他工資裏扣;胖老板眼一翻,罩上了跟車沒停在這裏有何區別?要罩也隻能罩上方向盤和儀表盤那一塊。這就很氣人,可是鹹明亮沒辦法,“野馬”的任何一個地方他都不希望被風吹著被雨打著,還得來回跑去苫車屁股。
到此還不算完,不知道哪個倒頭鬼頭腦出了問題,找到胖老板要買下這輛車。他覺得這玩意兒酷,有個性,是實用與藝術的完美結合。“別說它糙,”那家夥說,“不糙我還沒興趣。我出這個數。”他把若幹個手指頭伸出來晃了晃。胖老板立馬被晃暈了,他沒把那個數告訴任何人,但它足夠買一輛新款的豐田車。那家夥還說,廢鐵不值錢,廢鐵變成這樣就值錢了。
胖老板把鹹明亮弄到驢肉火燒店裏,四瓶啤酒、四個火燒外加一盤五香驢雜碎,咱倆商量個事。鹹明亮喝酒、吃肉,說:“有話你說。輪子總歸是圓的。”
“車就放店門外,我補你工錢。”
“不用補,都是下班後幹的。”
“補三倍,”胖老板把第四瓶酒打開,“車算店裏的。”
“算你的?”
“也不能這麼說吧。算店裏的,店是大家的。”
“已經算店裏的了。”
“那你簽個字,”胖老板從褲兜裏摸出張紙,眉頭寫著:自願轉讓合同。他已經提前在店主處簽了名字。
鹹明亮說他這輩子頭一次幹拔腿就走的事,站起來喊結帳,留下三十塊錢就走。剩下半頓飯他到我們屋頂上吃,運氣很差,他當黑A被抓住,請了四瓶啤酒。我們當時根本不知道“野馬”有價了,想的就是他媽的憑什麼,咱們明亮哥每天撅著屁股幹到半夜,一個個螺絲擰上去,說拿走就拿走,你以為你是政府啊。行健說,哥你聽我的,死守,輪子是圓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