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日子飛快,青春的成長仿佛是一日間的事情。我上完高中,上了大學,那些不上學的同學好多已經結了婚,我假期回來的時候,見到他們領著自己漂亮或不漂亮的妻子一副幸福的樣子。還有的懷裏已經抱上孩子,小小的嬰兒在爸爸懷裏怎麼看都像一個玩具。鍾飛還在跑江湖,偶爾能見到他,他的臉上過早地寫滿了滄桑,仿佛時光從他身上硬硬抽去一截。一次,他非要請我喝酒,拗不過他的好意,我答應了。原以為在家裏隨便吃點,沒想到他竟領我去一家小飯店。點菜的時候,我要了最便宜的煮花生米和炒豆腐,他說:“怎麼能沒有肉呢?”非讓我點一個,我不點。他說:“我做主了。”點了一盤紅燒肉。

“還在套圈圈?”

“恩。以後不套了,掙不了錢。”

“老張他們夫妻倆不是一直幹這個也挺好嗎?”

“他們老了,用錢不多了,我要結婚,要養活孩子。”鍾飛的情緒有些消沉。

我勸他少喝些,但他拿起杯子來就幹。

他說:“你能和我一起吃飯是看得起我,我幹。”

我覺得我們之間有了一道鴻溝,疏遠了。

鍾飛說:“你大概有女朋友了吧?”

我搖搖頭,他不信。他說:“咱們同學差不多都結婚了,隻剩下我。”

我說:“也不隻剩下你,還有虎子。再說,別人結婚都是他家裏給他娶的,我看咱們同學娶媳婦大概隻有你能憑自己娶上。”

說到這裏,鍾飛有些得意。他說:“咱們不說虎子,但我隻能靠自己。你說是不是?”

我點了點頭。虎子是我們的另一個同學,是一個奇怪的人,一直什麼也不幹,隻靠父母。平時特別愛和人抬杠。先是認為1999年地球會大爆炸,現在又認為將要爆發第三次世界大戰。

一瓶酒很快喝完了。鍾飛還要要,我攔住了。我大概隻喝了三兩多,但頭暈得厲害。我搶著去結帳,鍾飛攔住我,說啥也不讓我結。他掏出一把錢,幾乎都是一塊的,中間夾著一張五十的,一看就是假錢。因為前段時間我拿這樣的一張錢買東西,被賣東西的發現,說這是標準的台灣版假幣,當時窘的我不知道臉往哪兒擱。鍾飛攔住我,拿著那些零鈔和假錢去結帳,我覺得很難受。我示意老板收下他的假錢。老板是一個聰明的人,也認識我們倆,收下他的假錢,還把零頭找回來。送鍾飛回的路上,他很得意,他說:“你知道嗎?我剛才花的是一張假錢,老板竟然沒有發現,還找了我錢。我也不知道怎樣就收了一張狗日的假錢,他媽的,套一次圈圈才一塊錢,他給了我五十的假錢,我找了他四十九啊!”

把鍾飛送到家裏。多少年過去,他們這個院子有的人家拆了舊的房子蓋成新的,還有的在自己家院子口做了個小門,單個獨立出來。我想起從前我們和鍾飛一起做門、砌牆的事情,那時我們都以為自己會幹一番大事業,尤其是鍾飛,覺得他將來一定很了不起。院子中的那些豬圈和雞舍廢棄了,但並沒有拆掉,人們還用以前的遺跡占著公共的空地。上麵滿是碎石和土塊,長滿了雜草。有一處有人種上了玉米,倒也長的鬱鬱蔥蔥。鍾飛家的房子沒有動,但明顯感覺老了,不知道是自己長大見了些高樓大廈,還是周圍房子的比較,覺得他的這兩間屋子矮小極了。在門口我看到老張,他也老了,中間的頭發基本掉光了。和他打了個招呼,他並沒有認出我,但看到鍾飛喝多了,他也跟過來。鍾飛做的那個門變形了,歪歪扭扭的,有一塊玻璃碎了,沒有換,用透明膠布粘著,像人臉上長了一道恐怖的傷疤。他的屋子很黑,拉著燈,卻很昏暗。牆上的壁櫥、黑色的牆壁和屋頂使時光倒流。我想起第一次到他家,水甕裏銅瓢上的那薄薄的水苔。我給他倒水,暖壺是空的。老張去隔壁拿。鍾飛呼呼睡著了,我非常想打開壁櫥再看看,到底有沒有暗道,但沒有動手。老張拿水過來,桌子上有一個空罐頭瓶,我用它給鍾飛倒滿水。鍾飛在炕上痛苦地呻吟,我讓老張照看他,說明天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