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需知,今日大總統鼓勵實業……”
看似坐在露天餐座上喝著咖啡的李子誠,偶爾打量著眼前這位侃侃而談向自己說著“大總統的好”的楊度。
楊度個頭中等,身材單薄,長臉上眉骨突出,兩隻大眼睛精光閃亮,在挺直的鼻梁與輪廓分明的嘴唇之間有一道深深的唇溝,給人以一見即不可忘卻的印象。而今天,他身上卻一襲洗得發白的藍布夾長袍,腳穿單梁薄底黑色粗布鞋,頭上沒有戴帽子,腦上隻有不到一寸的短發,這短發顯然是新長出來的。
這個人是中國近代曆史上一個極富爭議性的人物,才華卓絕,抱負不凡,由名師運授與帝王之學,後又東渡日本研究君主立憲政體,最後又是這個人的帝王之學捧殺了袁世凱。甚至直到袁世凱死時,仍發出“楊度誤我”的歎息。
在楊度傳達著袁世凱的“邀請”時,李子誠知道自己麵臨著幾種選擇:一是接受袁世凱的邀請,前往京城,二是按計劃在上海下船,三是兩種都不取。
第三個等於沒選,兩邊都得罪了,中國也就沒自己混的地方了,至於第二個,如果自己拒絕邀請,仍按計劃在上海下船,那自己無疑就是用行動向袁世凱表達一個信號,自己選擇了革命黨,可現在革命黨能給自己什麼支持?在國內自己無根無萍,無親無友,如果沒有來自政府的支持,隻怕萬事俱難。
可袁世凱為什麼想請自己去京城?
銀子!
無非就是為了銀子!無論是在袁世凱或是革命黨的眼中,自己根本就是唐僧肉,問題是唐僧有孫悟空守著,而自己呢?卻沒有任何保護。
要麼被人吃掉,要麼就主動割掉一塊肉,賣個好價錢!相比於袁世凱,革命黨能給自己的太少,而且革命黨力量太過薄弱,他們根本不可能保護自己,至少現在還不能。
雖說從舊金山上船後,一想到自己要割塊肉,就有些不太舒服,可這會瞅著眼前代表著袁世凱而來的楊度,李子誠卻是暗自偷樂著,被咬口肉,還能像現在這般開心,恐怕也隻有自己。
楊度啊!楊度!
心底暗樂著,自己正愁著在國內無根無萍,當今最大的靠山就送上門來了,既然袁世凱主動找上門來,想吃自己的肉,自己不崩掉他的牙,也得讓他吐出幾大桶血來。
或是覺得口幹,楊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說道:“致遠,當今中國,誰人不知李致遠之名,誰人又不知李致遠之才,大總統知道你意在實業,而非政事,所以才欲請您往京城,一來見得你這當世青年才俊,二來也是知道,你自幼居父移居海外,在國內無親無故,便想借此機會,介紹你認識一些人,這樣,做起實業來,到也頗得助益。”
“如此看來,子誠是一定要到京城親自拜謝大總統了!”
李子誠笑了笑,當然要去京城,不去京城,那能讓袁世凱吐出幾桶血來。
“其它,大家都把我吹的太高了,我也沒有做什麼事。圖紙是總結前人之經驗技術而成,說實話……”
“致遠,您說笑了。”
一聽李子誠願意往京城親自拜訪大總統以當麵道謝,知道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一半的楊度連忙說道。
“國人謀西學數十年,這十多年無數人士來所撰寫的數百萬文章,卻不及致遠你的高爐售得一萬萬兩白銀之勵,雖說目的有謬,但這重利所誘之下,卻使得現今國人不無大談科學、專利,更興起投身其中之潮,可以說,致遠你不僅開啟了今天的民智,而且對子孫後代都有不盡的啟示。”
這倒不是楊度的恭維,而是事實,重利誘之,過去,人們隻看到學西學是強國之道,可卻未曾想,這西學之中蘊藏巨利,有時隻需一個專利即可擁富可敵國之財。
之前,國人對於西學尚心存疑慮,而現在有了這個活生生的例子,卻無人再有任何疑慮,西學就是財富!
寧靜的黃海似像迎回那歸來的遊子一般,靜靜的,甚無此許波浪。時進傍晚,天海一線間被夕陽染成赤紅色。坐在椅上,打量著那被夕陽染成赤紅色的海天,望著那似乎被的血色染紅大海,依在舷邊的李子誠似乎又看到了甲午年間黃海海戰的硝煙,也許,這裏距離大東溝甚是遙遠,但卻不妨李子誠的心裏冒出這麼一個念頭。
“……同時也看到了中國這個雖然沒落了的帝國,他還可以有一天,崛起於東方這個地方!”
多前年曾在網絡上看到的一句話,這會李子誠卻沒了先前以肉換血的那種自樂,反而是生出更多的沉重心底喃語著。
睡獅已醒,崛起東方!
這是多少代中國人的期望,多少國人為之付出了自己畢生精力甚至於生命,一代代中國人都努力的去尋找這個答案,自以為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