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搖曳，影入酒色蕩起漣漪陣陣，黃袍玉帶的男子親手執了酒壺斟滿兩隻金鑲玉龍鳳對紋白玉杯，金玉良緣，良緣金玉，想不到竟在這一刻。
“你知道我和修桑勢不兩立，我的家國無他之席，他的宏圖亦容不下我，你竟然，放走了他，你可知這便是縱虎歸山。”伯怡語聲很緩，很輕，落在心裏卻分外沉重。
向魂斂眉沉默，目光仿佛浸潤在那白玉杯中的美酒裏，無法自拔，恰如昔年她掉進那人漆黑如墨的眼眸裏，連人帶心。
“這杯酒，是我送你的，最後一程。”伯怡的臉容匿在燭影之下，模糊了表情，他伸手舉杯，卻聽得清潤的一聲“滴答”，仿佛簷角的更漏，令向魂猝然抬眸。
他俊美而冷漠的臉，道道是淚痕，一雙眸子瞬間晶亮，透澈，木質的案桌不斷發出潤澤的鈍音，融燒一般。這算是，他為她流的淚麼？
向魂深深吸了一口氣，隻覺那冰冷眼淚如灼在心尖，她幽緩一笑，“有些事我尚不明白，你能為我解答麼？”
伯怡緩緩點頭，任淚痕幹涸，晶潤眸光自她臉上下落，亦跌進那杯看似醇美的鳩酒裏。
“季営還活著，卻成了你身邊的暗人，你能告訴我，這是為何？”向魂淡淡望向他。
伯怡沉默良久，才啞聲道：“從季営事發開始，我就考慮將計就計，讓別人都以為他已死，一來讓修桑等人以為朝中能手死去，羽翼便少了一半，實力大降，便會輕率攻打京都。二來是為了國璽，因為我一早知道，這國璽在豳賓修桑手裏，隻有你能拿到。”
瞳仁仿佛被什麼塞滿，又仿佛失卻萬物一般空洞，向魂凝視他，卻如隔了千山萬水，“就是說，這一切都是你策劃的，利用我來挫敗修桑，利用我來盜取國璽。”她驟然一顫，不覺將國璽二字尾音拖長，“你知道國璽的事了？你知道它……”
“我知道，我知道它就在你手裏。”伯怡悄然往陰影裏靠後幾分，容色愈見隱晦。
“為何不取走？這樣你便能執國璽掌天下，一切都將名正言順，這又是為哪般？”向魂盯著他幽暗雙眸，目光卻開始四處洇散。
“國璽在手，你才會安心，隻要你安心，我無需名正言順，反正這江山，這天下，終究是我的。”他言語平緩，卻字字如針，密密紮進她心口。
這天下，終究是我的。
向魂無端一陣苦笑，曾幾何時，她亦心懷天下，野心勃勃，可立在那女子權位的最頂端，方真正體會高處不勝寒的涵義，卻，再無法回頭。
“你就不怕我當初隨修桑離開嗎？”
伯怡揚眉笑了，似七旬老翁笑對羊角稚童，“我知道你腹中有我的骨肉，你不會的。若然，我也一定會殺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