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謝我,是我把你打傷的。”黑眸一黯,看來他日後得留神點,大娘並非他想象中的那般,稍一大意,武人的粗糙隻會傷了她,“從今天起,我教你簡單的吐納功夫,日後你也不會這麼容易就受傷了。”
“那可不成,你不會占星術就夠讓我吃虧了,現在還要我練功自保,你當真準備在異芳閣白吃白住啊?天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公孫大娘笑著取笑他。
“好,好,從今往後你的安危就是我的責任,我一定不會讓你受到傷害。”似諾言似玩笑,他半真半假地回應,看著她的反應。
她一愣,內心湧起莫可名狀的溫暖,“你師父什麼時候才能找到?”徒兒已經如此了得,師父必不是泛泛之輩。貞觀時有李淳風和袁天罡,開元年間還有哪些奇人異士呢?
“他老人家雲遊四海去了,行蹤飄忽不定,隻有等待機緣了。”為何她會對觀星占卜術如此迷戀,甚至到了日夜精研的地步?還有那些關於地質、怪力亂神方麵的也是。
“每次都這麼說。”她不滿地嘀咕,不經意間流露出女兒家的嬌態,打破了努力營造的冰山形象。也許是因為對他不曾防備吧,他的年齡跟默森差不多,小她三歲。一下子心血來潮,她高興地建議:“我們來結拜吧,反正你跟我的堂弟差不多大。”
“不行!”唐沛一聲怒吼。但是,當他望見公孫大娘錯愕的神情,他猛然一怔,知道自己反應過大了,生怕引起她的懷疑,心虛地解釋:“你要是端起長姐如母的架子,我豈非要被你奴役一輩子?我才不幹此等蠢事呢。”她想要當他的姐姐,但他要的可不是單純的姐弟關係。
“剛才還說要保護我一輩子呢。言猶在耳,現在卻想溜之大吉。嘖嘖,人心隔肚皮喲。”她睨著他,直盯得他麵色發窘。
“那不如這樣,我吃虧點,娶你好了。”他眼睛一亮,開心地建議著,黑眸中閃著戲謔,不讓她起疑。
“你吃虧點?!天哪,我要是嫁你才真的昏頭了,臭小子!”她笑罵,“好鬼的心思喲,敢情你算起‘出嫁從夫’的賬了。”
他一撇嘴起身走人,低喃:“總有一天我會讓你昏頭的。”黑眸中閃過勢在必得的光芒。她太強了,有錢有勢,還有洛王爺撐腰,也許該讓她換個環境了,不然的話,讓她一輩子躲在這金磚玉瓦的城牆裏,豈不是浪費了?
異芳閣往後延伸是一大片梨樹林。
身穿白衫的女子正斜倚在梨花樹下。微風拂過,她與紛紛的落英溶成一色,裙裾翻飛,宛如層層浪花;美景如畫,而她就是畫中的神韻,讓畫鮮活了起來。
她的星眸微閉,狀似悠閑,但紅唇輕抿,又似在憂思;潔白的花瓣落在她的眼上,睫毛撲閃,一雙澄清如水的美麗眸子睜開來,她仰起頭,雙臂微張,長袖飛揚。
一個由梨花幻化成的仙人!唐沛看得忘了呼吸,隻覺得置身仙境。一直知道她很美,但能讓他失神的還是第一次,他不動聲色地站在一棵梨樹後,慢慢地發現她有些不對勁。
玉足一點,她在落英繽紛的空地裏輕舞,揮舞的衣袖帶著魔力,片片花瓣在她身邊旋轉,然後不舍地落地,眷戀著這場輕歌曼舞。
右臂高舉,她拔掉發髻間的白玉簪子,一頭亮麗順滑的烏發如黑瀑般傾瀉下來,長長的發絲隨著她的舞步在空中飛揚,旋落的花瓣嵌於其間;美麗的身段柔若無骨,隨意揮灑,曼妙的舞步似奔月的嫦娥。
突然間,她迅速地旋轉起來,舞姿也變得剛勁有力,跳躍輕鬆明快,舉手抬足間帶著逼人的英氣,仿若征戰的女將軍;落花繞她而飛,直讓天地間黯然失色,存在的隻有她的舞。
事實上,她在異芳閣舞台上表演的劍舞遠遠不如今日所見。這才叫剛柔並濟,美侖美奐,但是……
膝蓋一麻她跌坐在地上,怒瞪來人,桃花麵上猶有淚痕。
她在思念她的亡夫嗎?心中一痛,唐沛狀似輕鬆地問:“發泄夠了?”長臂一探,將她從地上提了起來。
公孫大娘順勢撲進他的懷中,哽咽道:“讓我靠一下,一下子就好。”她佯裝了四年堅強在瞬間決堤,她好想念她的家人,好想,好想。
唐沛一僵,摟緊了懷中的人兒,胸前濡濕的清涼卻冷卻了他的熱情,喑啞道:“他……就這麼讓你痛不欲生嗎?”
她從他的懷中抬起滿是淚痕的麵孔,疑惑地問:“‘他’是誰?”
“你的亡夫!”仿佛從牙縫中迸出來的,他臉色變得鐵青,不若剛才的自在輕鬆。
“亡夫?”她迷惑地望著他,有些茫然,隨即恍然大悟——為了方便,她對外人一律佯稱自己是個寡婦呢,“我想念我的親人,好久沒有見過他們了,也不知道還見不見得著!”
“你的親人?”她不是舉目無親嗎?
微微一笑,她退出他的懷抱,輕聲道:“我有親人很奇怪嗎?我也是人生父母養的,難道你以為我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從來沒聽你說過。”唐沛由著她退開自己的懷抱,忽覺空虛。
“是嗎?我也不知道跟誰說,今天不知怎麼就跟你說了。”她笑笑,自己也有些搞不明白。
唐沛心中一喜,笑道:“你的親人住在哪兒?怎麼不接過來一起住?”
公孫大娘也不知道怎麼回答他,索性不答。兩人靜默在花瓣紛飛的夢境中。
“大娘!”惠茶氣喘籲籲地跑來,打斷了兩人的迷思。
唐沛搶先一步問:“何事?”
惠茶麵色一紅垂下螓首,卻又害羞地偷瞄心上人,囁囁道:“王爺請……大娘過府……一敘,說是青瀲姐姐臨盆在即……想見大娘。”
短短幾句話,惠茶說得斷斷續續的。唐沛皺著眉頭聽完,心中酸酸澀澀的。
“什麼時候?”公孫大娘走上前來,把披散的長發挽成一個簡單的髻。在古代,除了在丈夫麵前之外,女子是不能解發的,她又幹了一件違背禮教的事兒,古今有別啊,被攪亂的命盤什麼時候才能步入正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