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二章:愛蟻噬髓苦情老(3 / 3)

在痞老看來,蘇可心絕然完美的身體,簡直就是天生不可消殞的神物。別說捐肝,即使稍微劃傷,也是絕對不許,何況還要開膛破肚呢。痞老想象著,手術台上,蘇可心潔白如玉,暴露於眾目睽睽之下。痞老想象著,無影燈下,鮮血淋漓,駭人的手術場景。痞老想象著,手術之後,蘇可心身上,永遠無法消失的刀痕。痞老想象著,因為手術失敗,蘇可心被送往太平間……啊呀,痞老簡直恐懼得不敢想象——他要窒息了!

當然,蘇可心也知痞老確實真心疼惜自己,所以百般說勸,苦口婆心地解釋。可是痞老吃了秤砣——鐵了心,半個字音也是不能聽進。因此,痞老第一次與蘇可心鬧崩了。痞老也是第一次好似遊魂,飄蕩在夜闌人靜的大街上。

不隻這晚,一連七日,痞老都如行屍走肉,淚灑所有的大街小巷。他心疼啊,他心疼愛莫如深的蘇可心啊!痞老從來不知,女人竟是這般抽骨吸髓,攝人魂魄。因為痞老確實難以忍受生不如死的鑿磨,所以痞老想到了死。可是痞老更是擔心,自己死後,蘇可心還是鬼迷心竅,一意孤行啊!所以,痞老又是決定,堅強地活著,他要極力嗬護蘇可心,直至生命的最後時刻。

眼淚哭幹之時,痞老突然想到了石言塵——他可是蘇可心,也是自己,共同崇敬之人啊,他一定可以說動,使得蘇可心回心轉意的。於是,痞老掩飾心緒,裝出曉之以理的姿態,要讓石言塵規勸蘇可心,且道:“小荷苦難,姚兄弟也是可憐,值得大家同情。隻是小蘇非要捐肝,很是不必。畢竟姚兄弟垂危,將古之人,怕是誤了小蘇,白白損了身體!”不想,石言塵卻道:“心存善念,天必佑之。就讓可心妹妹成全自己一份善念吧!”

晦氣極了,痞老從未這樣看透,恨過石言塵。於是暗暗罵曰:“壞了心,不得好死的東西,不是自己兒女,當然不知道心疼的!”不過痞老也是稍微坦然,看來,石言塵沒得喜歡蘇可心。

所以,痞老昧心希望,姚才勇能夠速死,因為隻有這樣,就可一了百了。可是姚才勇垂而不死,一天天地活著,似乎真要熬到蘇可心捐肝那天。一天天地拖延,痞老真是心如油煎,待不到姚才勇死時。盡管痞老罵下無數咒語,還是枉然。當然,痞老也不怕真正捐肝那天的到來,因為痞老作了最後打算。如果蘇可心真要一意孤行,他就一不做,二不休,提前掐死姚才勇,看她蘇可心奈何。哪怕趕到上海去,也要絕了心患。反正蘇可心損了身體,痞老也是心疼難活了,不如自己死了,讓他心愛的蘇可心保全身體。

人間真愛,應是高度自私的,也是高度無私的。就像痞老,為了愛,可以自私得掐死別人,也可以無私得放棄生命。

蘇可心有首《題情老》,以鑒痞老無私疼愛:

天底情深,誰教如榆癡頑,應說私心付與。愛字了得,痛徹膏肓,直將死生如許。

半老恩重,殷殷多少憐惜,必當這世無悔。恨字不能,血淚傾盡,難以身軀為報。

其實,不等捐肝那日,痞老已經著手實施計劃了。可是每次到了病房,都是有人看護,痞老不得下手。痞老默默祈禱:“老天啊,隻要給我兩分鍾,就足夠了。”

這天晚上,終於有了機會。痞老到病房時,陪員小秦道:“痞老叔,你來得正好,媳婦將鑰匙鎖到家裏了,煩你稍微陪會,我去開下門就來。”痞老胸次暗喜,道:“好好好,你去吧,我也沒事,幫你看著。”小秦走了,痞老念叨著道:“姚兄弟你好嗎?痞老叔給你淘個濕毛巾。”其實,痞老是要悶死姚才勇。痞老沒有聽見姚才勇言語,但是痞老已將濕毛巾淘好,慢慢移向姚才勇。就在當兒,姚才勇斷續道:“痞老叔……你知道嗎?可心妹妹……妹……妹,要給兄弟……捐肝……”痞老心下一驚,愣道:“沒有啊!”可是痞老心中暗恨著:“還說呢,痞老叔正是為這事而來的!”邊想,痞老已經到了床邊,他斜睨一下姚才勇麵龐,發現姚才勇緊閉雙眼,於是暗歎一聲:“天助我也!”便將毛巾慢慢舉起。隻聽姚才勇又是斷續道:“可是……果真到了……那天,我……就……一頭撞死……”痞老的心,頓時一鬆,慢慢收回毛巾,套道:“姚兄弟怎不成全她?”姚才勇道:“千萬……不可,那……是作孽,下世……也不……平安……”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痞老又同情姚才勇了,抹淚道:“兄弟,你怎地這麼命苦啊!”姚才勇道:“是小荷……命苦啊……要不是……留戀……她,兄弟……早都走了……”痞老覺得,姚才勇倒是不失男人誌氣,於是暫時放下歹意,作好兩手準備——如果姚才勇自果不成,便幫他,讓他如願。

就是這般,痞老終於沒得害成姚才勇。

小秦來後,痞老又是魂不守舍,淚灑街頭巷尾。這次,痞老卻為姚才勇而悲哀。畢竟幾年相處,感情不薄。因此,痞老一路默語:“還請兄弟好走,莫讓痞老叔動手了!”

雖與痞老鬧崩,但是蘇可心並未冷落痞老,還是找著機會,撒嬌,哄慰,勸導痞老。當然痞老並未那麼簡單,不管蘇可心使出如何解數,痞老始終都是一“愁”莫展。這日,痞老忽然一反常態,倒讓蘇可心納悶不已——痞老心緒,怎麼突然就會恢複正常呢?不過,為了更加穩住痞老,蘇可心騙道:“痞老叔以為,小蘇真的會給姚大哥捐肝,小蘇哪有那麼傻呢?小蘇隻不過是在麵子上應付,哄著他們呢。其實,姚大哥根本去不了上海,他哪能活到那天啊!”

痞老覺得,這才正是蘇可心聰明之處——頓時渙然冰釋,露了笑臉。

人之內心世界啊,真同暮雲靉靆,幻不可測!

5

這個蘇可心,好是忙碌,白天困於經營,應付各處,晚夕還要瞞著痞老,私會趙也。因為蘇可心再也不想消磨、抗拒自己虧待甚多的生理了。更何況還有趙也,不絕如縷的纏愛呢。

話說蘇可心去了上海兩月,趙也早都晝思夜想,相思得不行了。且受石言塵捉弄,被王小捷打得住院了。所以自從蘇可心回來,趙也便是隔三差五,求著蘇可心歡愛消解。時間一長,自然冷著王小捷了。哪王小捷怎麼能行呢?他可花了兩千八百萬元血本,早與趙也有了協定的。所以迫不得已,趙也隻得二麵相背,兩處應付。然而,蘇可心知道背後,早都有了用心,所以每次讓趙也都是掏幹挖盡,傾囊奉獻,無力別輸。可是王小捷本為吮漿之徒,那點殘羹剩湯,豈能騙得了他。是故,王小捷早都鬧得尋死覓活,不可開交了。他在懷疑,趙也有了“新歡”——當然也是同性之間,豈能想到男女相憐。直至王小捷下了最後通牒——趕快還來融款,否則拚了性命,殺了趙也。逼得趙也山窮水盡,沒得辦法,也是想要除了王小捷。當然,趙也並非圖財賴賬,而是擔心影響蘇可心。因為趙也知道,蘇可心遭了水災,隨時可能用錢,那可是明擺的。

到底也是有著感情的,左思右想,趙也總覺殘酷,沒想出個可行除法。就在這日,王小捷再拿那柄尖刀,又來威脅。當然王小捷內心,也是不忍殺了趙也,所以王小捷這次威脅,是朝自己的,道:“如果趙哥還不回心轉意,妹妹一定死在趙哥麵前!”趙也知道王小捷是在嚇唬自己,於是道:“那請妹妹自便吧!”死不足惜,隻是趙也這等無情,王小捷痛心道:“隻是妹妹死前,一定先得殺了趙哥身邊的那位。”要起血事,趙也失聲一叫,不由自主地打個顫栗——趙也是為蘇可心而擔驚啊!趙也失色,王小捷豈能不察?立即斷定,事情就按自己最最擔心的結果發生了——趙也背叛了自己,另有歡愛。王小捷痛哭一聲,頓時跪地,求道:“趙哥,錢妹妹也不要了,求求你不要拋棄妹妹啊!”

同性戀者,也同異性相愛,愛得“上邪”,愛得海枯石爛,山崩地裂不變心。所以,王小捷能不肝腸寸斷,痛不欲生!

趙也趕忙扶住王小捷,哄道:“趙哥豈能忘卻誓言,背叛妹妹呢?妹妹快快起來,再莫心疑,胡猜亂想,壞了咱們兄妹情義。”王小捷還是疑道:“那趙哥就給妹妹再發一誓。”趙也迫不得已,誓道:“如果趙哥果有新歡,就讓趙哥食不甘味,衣不裹身,瘋行街頭,讓天辱,使地羞,叫世人唾罵,直至惡終!”王小捷聽得趙也惡毒,又是不忍,趕快手蒙其嘴,莫使再說。

趙也見得騙過王小捷,於是摟著王小捷親摸捏揣,逗得王小捷嬌聲蕩漾,情欲迭起,然後就地勾當,性漿橫流,好番消解。

一次好騙,多日難瞞。趙也深知紙裏包火的結果,所以王小捷走後,趙也心神不寧,坐立不安,甚憂蘇可心的安全,於是想要編個謊言,欲要騙得蘇可心注意。然而,趙也急切得不知如何才能編得天衣無縫。但是,趙也還是想要當麵提醒蘇可心——現在歹徒、綁匪甚多,可心妹妹一定小心,千萬不可粗心大意!

就在趙也驅車,奔赴可心書樓的路上,趙也突然發現,王小捷的轎車,又是跟蹤在後,於是趁著一個轉彎,將車停住,問問王小捷要去哪裏。

冷不防地,趙也忽在路邊招手,嚇得王小捷一個急刹車,開窗故問:“趙哥怎在這裏?”趙也卻道:“妹妹要去哪裏?”王小捷支支吾吾,一時難雲。趙也看見王小捷尷尬,解窘道:“走,小捷妹妹,到可心書樓去,有品新酒介紹一下,順便與痞老他們,喝上幾杯。”王小捷隻得跟著趙也去了。

這一遭,更加提醒趙也,將後得倍加小心王小捷跟蹤。這一遭,也是提醒王小捷,將後非須另購車輛跟蹤。

到得可心書樓,趙也煞有介事,冠冕堂皇地介紹一番新到佳品——雪淩公爵,然後就與痞老對飲,直至醉意而歸。

晚上,趙也這才抽出身來,到得雙棲苑,與蘇可心幽會。歡愛之後,趙也提醒蘇可心,道:“現在外邊歹徒、綁匪甚多,圖財害命,可心妹妹一定小心,要不,身邊隨個身手人物保護。”蘇可心不知趙也為何突然這麼說,笑道:“那就趙哥保護吧!”蘇可心懷疑,趙也有意指著自己手中融資,因為蘇可心猜測,所有融資,全從趙也那裏融得。趙也知道說得唐突,但是再無任何好的理由與說辭了。

6

蘇可心回至家中,已是很晚了。但是,薛歌還在筆耘。其實,薛歌是在有意等她。

燈光下,蘇可心突地發現,惆悵、失意的薛歌,好是憔悴,但是薛歌有意製造一點微笑,不使蘇可心受到感染。蘇可心知道,此刻薛歌為自己能做的,隻有這樣僵硬的一笑了。蘇可心頓覺萬蟻噬心,難過至極,擁抱著薛歌哭道:“這幾月,姐姐確實太忙,真個冷落妹妹了。”薛歌卻是憾道:“隻是妹妹愛莫能助,確實無力幫替姐姐。”蘇可心安慰道:“近來妹妹身體很是不好,隻要妹妹注意身體,心情快樂,就是最大幫替姐姐了。”

薛歌也是擁抱著蘇可心,推她坐於沙發,道:“姐姐,知道嗎,《至真清吟》裏的故事,全是真的!”蘇可心故作驚訝,道:“妹妹怎地知曉的?”薛歌便將雙棲苑約會,怎麼與石言塵相談,一一告訴蘇可心。蘇可心勸道:“妹妹再別提他了,石大哥心境,咱們確實無法企及。咱們不能因為人家故事完美,就樣設計我們的人生。妹妹也別幻想了,免得為他耗人,可能石大哥也有自己的追求與守望。姐姐就不相信,妹妹貌似王嬙,這等才女,就找不到個意中人物。當然,妹妹要找與石大哥完全一樣的,那是違背哲學原理的。依照姐姐看來,王小捷應該不錯,盡管詩文不懂,但是浪漫瀟灑,也有他的好處。”薛歌打斷道:“算了,姐姐再別說了,妹妹已經心死,既然得不到石大哥那樣完美的真愛,也就算了,等於妹妹此生白來。”蘇可心道:“好死不如賴活著,姐姐還是奉勸妹妹,將就此生得了,莫要過分追求完美,理想與現實,總是有差距的,甚至相反。”

薛歌歎而言他,拿起桌上一疊詩稿,道:“姐姐,如果妹妹哪天死了,還求姐姐將這詩稿,陸續在咱《可心詩報》刊印了。還有,這套住宅,煩求姐姐交給哥哥薛欣;雙棲苑那邊單臥,就給姐姐留作紀念吧,也算我們師生、姐妹一場!”說的什麼話哎,蘇可心嚇了一跳,嗔道:“妹妹這是哪根神經出了毛病,妹妹事業,可是多少人三生夢寐的啊!”薛歌卻是正兒八經安排,遺囑已經公證了,就在書桌裏。蘇可心大怒,道:“妹妹若不順心,姐姐大可撥出一千萬來,讓妹妹周遊世界。妹妹如若這般喪氣,姐姐也將赴了妹妹後塵……”

蘇可心哭泣,遂將自己關於臥室去了。但是,嗚嗚咽咽,蘇可心哭泣之聲,仿佛傳得很遠——

蘇可心有首《夜泣》,以記傷感情景:

窗角風吟,更聽夜女嗚咽。若絲若縷,不絕淒切,催悲遠處幾多清魂。試問今宵愁盡,可有紅荷翠舉。

樓前柳衰,孤鴉傷感無眠。枯枝忽斷,驚翅失空,幸借月光撲楞別棲。回首渺茫煙木,俱是清輝夢繞。

翌日,蘇可心果真撥得一千萬元,要讓薛歌周遊世界,以解心悶。薛歌發現蘇可心不在玩笑,嚇得麵如灰土,隱去內心思想,連忙致歉道:“是因妹妹心情不好,一時胡說。”蘇可心這才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