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黯然披雪投古城(3 / 3)

毋庸置疑,當年撿拾詩卷的那人,就是正與蘇可心同坐而飲的石言塵。當然後來,石言塵也拜於蘇可心門下,學文學詩。隻不過石言塵是單獨的、特別的、編外的,而且傾慕、心儀於蘇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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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蘇可心回憶,石言塵這才知道,當時的蘇可心為何拒絕自己的愛,甚至設計美麗的謊言,不辭而別。原來,在她心中也有難以撫慰的隱痛。石言塵歎息一聲,曾經的不解,曾經的神秘,頓時煙消雲散。石言塵放下手中咖啡杯,很是感慨地道:“自從可心妹妹再來定寧,二次見麵之後,大哥又寫一篇《紅顏詩友》,天天等著那個名叫蘇可心的姑娘來讀,可這一等,就是整整十年啊!今天,終於等到了。”說著,石言塵便將早已寫好的《紅顏詩友》掏出,遞給蘇可心。蘇可心接過細細讀來:

漫天雪意,一夜花飛。初春冰姿玉骨,古城銀裝素裹。

你輕著紅裝,再來此城。粉麵淡染,不似舊時常見。你之容儀,盎然如燃。為這雪色,憑添三分詩意。你不辭而別,已是幾換春秋。一去音書千萬裏,不知何方高就?

往事回首,也是白絮封春。偶拾一劄詩卷,略微覽目,愛不釋手。你旋然奔來,說是適才遺失,甜言索要。我是橫眉不予。你說:“如若喜歡,另謄一卷。”情形所致,非還難可。我說:“如若可以,拜讀另還。”你投以信任的目光,逼我用人格作為籌碼……

細品慢讀,卷中自有亂石穿空,驚濤拍岸的豪放;亦有春波碧草,曉寒深處的婉約。我卻更愛寒梅初綻,皓質不屈的氣概。原來,詩卷是你心境的寫照:你有更著風和雨的艱辛;你有一任群芳妒的性格;你有隻有香如故的氣質;你有懷才而不遇的夙怨。

你的才氣,你的清純,深深地感染了我。暗自思忖:我也要學詩作詞,讓你圈點,讓你勾畫。

你果真答應教我。初時,詩情自然黯淡,嘔啞嘲哳難為聽。你笑我木訥無思(詩)。不過,你用心教我。於是也能寫出:夜來風雨,斜織成歌,襲落數重槐蕊。嬌花寵柳,獨自飄零,飄搖為繽紛詩意。踏濕踩水,蹀躞獨行,載萬千心事之句。你說很有婉約的意境。

相繼的時光,詩詞是我生命的全部。我的靈魂,我的情操,在詩詞的熏陶下,得以淨化,書寫亦很長進。我稱你為師,你卻更喜歡以詩友相稱。我想,那一定是兩兩相知的紅顏詩友了。我感激你對我所作的努力。你說隻不過替我培養了一種興致而已。正是因為這種興致,夢縈魂牽,仿佛讓我暗戀著什麼。

然而,你最戒備那個敏感的字眼,使我絕無表白的機會。可我確實不能抑製自己真實的情感。你曾問我最喜歡哪首詩?我說就是麵前(站的)這首!你很生氣,以為我褻瀆了你。而且一直沒有原諒我。我深深地知道,那是因為我已結婚了。

對自己的不理智,我很懊悔,卻不能自拔。你的《紅顏詩友》暗喻:詩詞早被相思染,紅顏詩友誰相憐?若是芳心隨雲去,漫天雪意舞君前。我悟禪意,靜心解脫。

你提議:各自獨處幾月,極力書寫,分曉高下。我欣然同意了。

其實,妻子早已不能容忍極不顧家的我了,更何況有芳心他移之嫌。怨淚臨清曉,幾曾起幹戈,鎖我金籠休共語。我隻能屈從在家,虔誠守護,一個重於生命的誓言。

兩月沒有相見了,我伺機去找你。卻是人去樓空秋盡也,花徑風寒,留得孤雀深樹鳴。一種強烈的失落感,撞擊著我。我無法撫慰這顆受傷的心,時常去那裏憑吊,睹物思情。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我多方打探你的消息,隻聽得你到一個報社去供職了。我總以為你的離去,與我的不理智有關。或者你風聞我們夫妻不睦的事了。自責中多有思念,我的紅顏詩友。

星移鬥轉,風物易變。我心依然,盼爾來歸。

天隨人願,暗定歸期。君自遠方來!如約相見,難少軟語相怨。你說:“尊嫂醋湧,如不隱去,恐毀你家”!

未及始料,我妻宴請——

你的真誠,你的才智,你的風範,徹底將她折服了。深藏多年的敵意,蕩然而去。

蘇可心讀著讀著,似覺石言塵曾經的愛意,仿佛還有餘馨,依然可以沁遍心脾。麵對石言塵的垂青,當然在料想之中,因為蘇可心對於自己的氣質與品貌,早都自信非常——沒有哪個男人,能夠置身絕色而無動於衷,石言塵也不例外啊。應該來說,這是蘇可心很有親身感受的,除非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冷血異類。同樣的,如果說對於石言塵的愛,蘇可心真的毫無心動,那是假話。直至今日,她還依然暗恨,生不逢時,天不作美,與那真愛擦肩而過。隻不過當時的蘇可心絕對的理智,努力地把握了自己。因為,她就是為了逃避愛的後遺症,才到定寧來的。

蘇可心讀完《紅顏詩友》,滿是悵然,更是感慨地道:“是啊,整整十年了!就連十年前的第二次見麵,還是來接大姨媽去南京老家安度晚年才有的機會,不然一直會到今天的。”石言塵不無怪怨地說道:“見麵沒有機會,電話總該有個吧!”蘇可心難為道:“大哥知道,可心妹妹已經毀了一個家庭,豈可再行幼稚犯傻?其實,可心妹妹真是害怕大哥,有意躲著,還請大哥見諒。”石言塵坦率地道:“是啊,大哥當時確實非常傾慕、心儀可心妹妹,可是大哥哪裏知道可心妹妹有如此隱痛呀!”蘇可心指著手中的《紅顏詩友》,有點歉疚地道:“這不,大哥的紅顏詩友,又來大哥身邊了嗎!”石言塵笑道:“隻可惜現在的大哥,早都韶華已逝,老去情懷,不敢作紅顏之想了!”聞得此言,蘇可心頓覺石言塵有意屏蔽自己——似乎是在自己失意之時,反倒尋情與示愛來了。所以她那脆弱而真意的自尊,不免受到些許的刺激與傷害。當然她哪知道,現在的石言塵早都暗宿嬌歡,竊生私子了。蘇可心趕快轉移話題,掩飾情緒道:“過去的就讓它變成回憶吧!大哥這篇《紅顏詩友》倒是不錯,不知大哥還有什麼好文章?”石言塵很是慚愧,而且有點誆道:“自從可心妹妹離開定寧之後,好像一同帶去寫作情趣,因此,再也無心寫作了,於是擱了起來。”其實,後來石言塵遇到一位名叫揚子的姑娘,又是開始寫作了。因為蘇可心不知就裏,所以故作精神,起勁道:“現在可心妹妹來了,寫作情趣自然隨之而來,大哥接著再寫吧!”

石言塵不敢再掃蘇可心的興了,也是故作饒有興趣,連連應允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全憑可心妹妹繼續點教。”蘇可心有點脫離話題地道:“本來這次,可心妹妹不想見到大哥,是因可心妹妹無顏啊!”石言塵安慰道:“既然天生不解緣分,就讓我們重賦友情吧!”蘇可心道:“寄人籬下,總覺難為,不是長久之計。”石言塵思索半晌,道:“可心妹妹不要發急,湊合著過完這個雪冬,等待開春天暖,幹點事業為好。”這句,真是說到心坎上了,蘇可心多麼希望幹番事業,然後帶著成功的光環,去南京挽回一些顏麵啊!蘇可心不失時機地要讓石言塵出謀劃策,石言塵正在思索,忽聽一個熟悉的聲音,進得一簾幽夢的前庭,盡管那個聲音很低,低得有點過於斯文,但是依讓石言塵與蘇可心辨出來者為誰。透過門格的磨砂玻璃,二人隱隱約約地看見,正是薛歌領著幾個青年男女,進了一個大的雅間。因是背著薛歌私約石言塵的,所以蘇可心受驚不小,生怕讓其發現,生誤而難以麵對尷尬。石言塵心中,也是一陣緊張,不過看著蘇可心忐忑不安的神情,立即穩住了,悄聲道:“莫慌,等待他們坐定,伺機離開就是了。”

約摸一刻,果聽薛歌他們,投入話題,談論文學了。石言塵這才輕開門縫,招招手,讓那《欣有偶得》中的城市浮萍過來,煩勞她去結賬了。然後,觀察動靜,切準時機,拉著蘇可心悄然離開了。

直到很晚,薛歌這才回家。蘇可心看見薛歌微微醉意,故意問道:“妹妹這是到哪裏去了?飯菜都涼透了。”薛歌依然興奮不已地道:“快放寒假了,與幾個愛好學生到外邊歡樂去了,喝了好多紅酒。”蘇可心趕快熱好飯菜,扶薛歌坐到餐桌旁邊,可是薛歌毫無食欲,啥也不想吃,隻是不停地說話。蘇可心覺得很是機會,便想聊知一些人際信息,於是拿出大瓶紅酒,道:“姐姐也想喝點紅酒,要與妹妹同醉。”薛歌喜道:“正是,正是!”說著已經斟滿兩杯,與蘇可心碰杯飲盡。蘇可心放下酒杯,明知故問地道:“看來妹妹又到朱哥的愛心小屋去了?”薛歌急道:“哪裏,是到一簾幽夢咖啡屋去了。”蘇可心道:“那愛心小屋是朱哥的住宅嗎,怎麼不見朱嫂來呢?”薛歌自顯深知的樣子,道:“姐姐你不知道,愛心小屋是朱哥租來專與情人張美兒幽聚的。朱哥承包了儲備庫一七三處的磷肥廠,很是有錢,出手也很闊綽。朱哥喜色,幾個姐妹也是心照不宣,樂意背著張美兒套得幾個。”蘇可心又行問道:“哪張美兒呢?”薛歌道:“那張美兒來自定寧農村,與金藍婷、金紫娟姐妹同鄉同村,命可苦了。其實她姓丁,八歲時父親因為搶劫,被判了死刑,因此隨了母親姓張。是她母親含辛茹苦,撿拾廢品,供她姐妹二人讀完中學的。婚後,老公也是不好,每次出車回來,總是打她。”薛歌說著又將酒杯斟滿,與蘇可心碰飲。蘇可心一飲而盡,道:“這麼長時間了,怎麼不見妹妹老公和孩子呀?是不是姐姐來了,不太方便,打發他們到爺爺奶奶家去了?”薛歌笑道:“妹妹一直獨身,哪來的老公和孩子啊!”蘇可心不解道:“妹妹總有三十一二歲了吧,為什麼還不結婚呢?”薛歌也是一飲而盡,很是平靜地道:“是啊,三十一了,小姐姐四歲啊!可是妹妹選定獨身,不想結婚。”蘇可心覺得不可思議地道:“哪怎麼能行呢?”薛歌倒是奇怪道:“哪有什麼不行的,自由自在,開心幾年,如果老了,生病了,或是心情不爽,就去自殺,詩人應該有自己的生存方式!”蘇可心不知道薛歌所說,是酒前真語還是酒後狂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