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喬入商家為婢,晚上亦留宿在商家,這一待,竟也過了快十來天--一事無成的十來天。
好煩哪!一進自己的房間,風喬就脫掉鞋子。
商家其實表麵上對她客氣得緊,也安了間不錯的房間給她,隻是,大白天時商添財纏她纏得緊,煩她直起火。
有時她都會很想勒死商添財,這樣婚事不辦辦喪事,的確是快多了。
呼--吐口氣,她正打算吹熄臘燭時,卻瞥到一條黑影。
黑影晃得快,她無從判別是否是她過於緊繃所產生的幻覺。
不過她仍然熄了火,順手抓了燭台,悄然移到窗戶邊。
人影迅疾似風,翻窗而落,依著極微弱的光暈,風喬猛然朝他一擊,怎知對方反身卸下燭台,扣她近身。
別怕。人影低沉地安撫她。
礙…風喬險些呼出聲音,不是因為害怕,是因為驚喜。
那俐落的動作,那幹淨的氣息,那溫柔的聲音……分明是日天哪!
適應了黯淡的光線,日天把燭台安回桌上。清舞姑娘要我來找你的。
風喬正要撲抱到他身上,聽他說了這話,手就冷掛在他的肩頭,身子沒再進一步靠近。姐姐如果沒叫你來找我,你就不會自己來了嗎?她嘟嘴噘唇,睨瞪著他。她想他想得緊,偏生他來一遭,就隻會說是姐姐要他來。
俊臉窘紅,他支吾說不出話。
這幾天,為了掙錢,他都忙得很晚,想她,卻不想深夜擾了她的眠。
算了。風喬滑出抹笑,抱住他溫暖的身子。你來就好了。知道他不善言詞,她也不無賴地向他索求,明白他的心,比虛言浮詞,更難得。
風喬鬆手,送給他一朵最燦爛鮮甜的笑花。
脫了她的懷,呼吸才屬於自己,日天調了呼吸。這個給你。微微沁汗的大手,從起伏的懷裏遞出一條手絹和一支木簪子。
這是他這些天攢下的,他希望她會喜歡。客棧可能要等一陣子才能再重蓋起來。他訥訥地溫笑。
接過那手絹和簪子,風喬眼底暖暖地漾開水氣。沒關係啦!她會用一輩子,與他重築客棧。
日天為她拉開一張椅子。清舞姑娘要我跟你說,她今天已經和柴兄弟表明心跡了。
什麼?!風喬才要坐下,又跳了起來。
清舞姑娘說,說了之後,心頭痛快多了。昨晚,柴兄弟喝了些酒,拉著她當成是你。吐露些心事,她索性便同他表示了。日天淡淡地敘述三人的糾葛。
那柴大哥怎麼說?風喬心頭怦怦急跳。
他說,他對不住她,隻能把她當妹妹看待;清舞姑娘回他,這世上柴兄弟的苦,隻有她是清楚,因為他們倆看了十幾年的人,現在看的都是別人。 共嚐這苦,她心底願意。日天眸底悲憫輕攏。
我們三人的倔性,竟是一般。風眸攬幽。
這情緣癡成債,纏為孽,顛倒悲喜,浮沉憂歡。他一旁看了,心驚。
你後悔我將你牽扯入俗情世愛中嗎?她直瞅著他。
那深邃的清眸,傾盡溫柔。怎麼說是你將我牽扯入****之中呢?這事本是你情我願,你牽我扯的。姻緣成線,一端是牽係,一端是束縛,一麵是甘,一麵有苦,兩邊我都歡喜承受。至於柴兄弟與清舞姑娘,他們兩人,一人說願意,一人說甘心,那麼哪怕他們是飛蛾撲火,旁人歎而無益,縱然他們是破繭蝶飛,旁人讚而無益。這是他們的選擇,你我的悲憫,或是感懷,對他們都沒有著落處。
是哪!她暗歎。不過有時想想,總會不免難過。這些天,我思量許多,柴大哥是個謹守禮法的人,或許因為這樣,他自小心頭認定姐姐是許了人,一開始對她就未曾許以衷腸,這對姐姐不公平哪。
語氣轉憤,滿是不平。說到這,我就氣極了無奸不他們家。那商添財也不掂掂斤兩,竟然還奢想娶姐姐,若非如此,也不會壞了他們的姻緣。
日天以笑容撫她。誤了他們的,或許是已然定下的親事,可不該怪罪商添財,這婚事又不是他許下的;他或許不夠機巧體麵,配不上你們,可對你們其實是沒有歹意的。
風喬手指輕戳他的胸膛。你哪!看誰都是好人。嘴角逸出甜笑。
十幾天不見,可她好懷念他的溫柔純善,每次聽他和煦的言語,心窩就暖了起來。她喜歡他的胸懷,浩大朗擴,窩藏不盡的是溫暖。
日天溫笑,心頭還記著風喬對商添財的態度。別對他太凶吧。劍眉微皺,胸前一陣輕癢。你做什麼哪?風喬手指在他胸前勾畫,惹得他一陣酥麻。
別動--風喬一手攬靠他的腰際,一手認真地在他胸前畫著。我在畫你的心。不忘回了日天先前的叮囑。隻要那一坨不來惹我,我也不會凶他。
畫完那顆心,春花羞綻。要在這裏多想我呢。手掌暖貼在地的胸前,玉頰彤光浮流。這也不枉費我對你的喜歡了。低切地在他心坎款訴。
有多喜歡?心蕩神搖,他情難自禁地握了她的手。
興了作弄他的念頭,她滑出了手,昂挺消容。你猜,猜我有幾兩的喜歡你?
他靦腆一笑。不知道。他對斤兩實在沒什麼概念。
猜嘛!她耍賴。
很多兩吧--他說了同沒說是一樣的,頓了頓。說不定值一間客棧那麼多兩吧!他其實真不知道一間客棧到底要多少。
她旋身扭頭。討厭。這麼輕估她對他的喜歡。
那有三、五間客棧那麼多兩的喜歡吧。俯身,輕湊上紅顏。
斜睨他一眼。又猜錯了。見他無措,不知如何哄她,她忍不住莞爾。
抱起上來,我就告訴你。
喔。日天低身抱她,俊容又紅。
大楞子!攀勾住他發熱的頸間,風喬附上他的耳朵,俏然一笑,輕聲細訴。你是我的金不換,沒得量的。
驀地呆愕,他應接不上話語,隻能任暖語塞溢胸懷。
清麗容顏,含春飛霞,輕竊上他的唇,她猶是一笑。
昨晚,日天伴著她,可今早,睜了眼,風喬又得陪在商添財身旁,一夜的好心情,煙消雲散。
風喬,妹妹,你今天開心嗎?明明是在書房,商添財放了堆書在眼前不看,就巴巴地望著風喬。
風喬翻眼。我怎麼開心的了?從早看著他,都快看過一個早上了,心情怎麼好得起來。
並立在風喬旁的總管開口。公子,、您念您的書。這總管什麼都不管,就管商添財,管他吃、管他注管他念書。奇得是,不管他怎麼管商添財,商父一點意見也無;更奇的是,說他陪的是商添財,可風喬老覺得他打量的是她。
風喬有意無意也會與他對上目光,甚至點頭頷笑,反正誰怕誰呢?!
我不要念書,我要出去。商添財一如往常使性。
少爺,如果您解了我出的題,我今天就不再叫您念書了。總管竟給了個反常的響應。
風喬斂眉,這總管擺明就欺負商添財笨,偏生商添財還滿臉的笑。好啊!好啊!開心地拍手。
聽好,有個人他有七匹駿馬,有三個兒子。臨終時,他說了這七匹馬要給三個兒子,老大呢可以拿一半;老二呢,拿老大的一半;最後,老三隻能拿老二的一半。他的遺囑中,特別交代,馬匹一定要分得完全,分得平均,不過不能傷了馬匹。
一半,一半又一半,怎麼這麼多個一半哪!商添財拿手指出來數。
鳳眼斜飛對上總管,這問題鐵定不是衝著商添財,她清楚得很,商添財哪有本事解題。這算術對上的,應該是她風某人才對,她弄不清楚總管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
隻見,總管仍是向來的沉穩,並無特別搭理風喬的目光。少爺,我給您半個時辰,如果我回來,您仍沒答對,那失禮得緊,今天少爺就別想吃了。
說完,那總管就這麼徑自離去。
不會吧!風喬愕然地看著總管在視線中消失。哪有這樣當總管的?早知道,她該來謀的是商家總管,而非婢女了。
啊!答不出,不能吃東西啊!商添財遲鈍到這會兒才理清楚事情的嚴重。
風喬斜睨他,這人鈍成這樣,她著實理都不想理,另外找了張離他遠點兒的椅子坐下來。這下可好,任商添財去傷腦筋,她可是多了半個時辰休息,想來悠閑,風喬還倒了杯茶,輕輕啜飲。
風喬妹妹!商添財挨向她。求求你,救救我。
別過來。風喬霍地放下杯子,警戒地張開手,阻擋他的親近。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
我……我……商添財支吾了半天,頹唐地走回去,呆坐在椅子上,可憐兮兮地重複。一半,一半,又一半。手指比來比去。
看他這樣,風喬茶也喝不下。甭比了。放下茶杯,拍拍手。把你七隻手指砍下來,你也分不出來。
風喬妹妹。商添財遠遠盼她。我好想吃飯,求求你。
算了。風喬實在是狠不下心。你知道要求我,也不是笨得不可救藥。可要平白幫助他,她又心有未甘。
斂眉低思,鳳眼機巧地流轉。這樣啦,我替你解開這題。不過,你要叫你爹娘退了我們家的婚事。
不要。商添財斷然拒絕。
不要拉倒。蔑瞥他,風喬再度舉杯喝茶,好半晌,商添財都沒說話,風喬心頭有些不安,視線一寸寸地上移。
商添財悶悶地垂著頭。你們都不喜歡我。一滴滴巨大的淚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