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顏從來就不覺得自己是個善良的人。
可是,這一次,卻是例外。
他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少年,問他:“小子。你怎麼到A城來了?”
玩離家出走的把戲麼?這個小孩,應該沒有超過十五歲吧,明明是上學的年紀,他怎麼跑到A城來了?而且,還在一家餛飩店,幹著一份洗碗的工作。
“不知道。”少年揚起臉,一雙清澈的眼睛盯著楊顏看,目光有些呆滯。
好像真的沒有說謊,楊顏微微皺了皺眉,他再次問道:“你怎麼會在餛飩店洗碗?”
“餓了……老板娘說……洗碗就有飯吃……有衣服穿……有地方住……”
“你的爸爸媽媽呢?”
像是踩到了一個禁忌,少年的臉色刹那間變得蒼白。他咽了咽口水,艱難地說,“沒了……都死了……”他的聲音啞啞的,帶了幾許淒涼和悲傷。
楊顏不好再問下去,反正問了也問不出什麼,說不定這個孩子等下就被自己問哭了。他走到陽台上,打了一個電話給家裏。這小子家和自己家是鄰居,幹脆叫他家裏人把他接回去好了。
接電話的是楊媽媽,聽楊顏提到鄰居家的小孩,楊媽媽便感傷了起來。她說,許年那孩子其實挺可憐的。家裏本來開了一家爆竹廠,偏偏發生了一起爆炸事故,爸爸媽媽都死了。孩子被救活了,人卻成了半個傻子,做什麼事情都比常人慢半拍。前不久,這孩子又被人販子拐走了,沒想到去了A城。
原來那孩子叫許年。楊顏在電話這頭聽著,他忽然不知道該怎麼說,媽,你讓他家裏人把他接回去吧。第一次善心發作,楊顏把手機放進口袋,回到客廳。少年站在原地,若不是他低著頭在玩弄自己的手指,簡直就是一個雕塑了。
“許年,你多大了?”
這無非就是楊顏隨口問的一個問題,少年的目光卻一下子警惕了起來。他的兩隻手抓著褲角,局促不安地說,“十六了。再過幾個月,就十七了。”
明顯就是蹩腳的謊言,楊顏笑了起來。他拍了拍許年的肩膀,說,“晚上就住在這裏吧。以後也是。”
話才說出口,楊顏就後悔了。他怎麼會說出這種話呢,“晚上就住在這裏吧,以後也是”,這分明就是給自己找了一個麻煩。這麼一個小不點,說不定還得自己幫他洗衣服,還得做飯給他吃。那樣的話,自己可真的是吃了大虧了……
“你……”
一陣沉默後,兩個聲音同時響起。一個是楊顏的,一個是許年的。你還是不要住在這裏吧。本來就不好意思說這句話的,現在被打斷了,楊顏更不知道怎麼開口了。
又是一陣沉默。
良久,許年遲疑地開口,聲音怯怯的,“你……你收房租麼……”
“嗯?”
“我……沒錢的……”
“不用不用。你放心住好了,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楊顏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該死的麵子。這下真的惹上麻煩了。望了一眼許年,見他不確信地看著自己,楊顏再一次保證:“不用收房租的,你安心住好了。”
哎。就當是積德好了,好人有好報呢。
第二天的搬家很快就完成了。
因為第二天是周末,楊顏並不需要上班,所以,一大早他就起來了,帶著許年去取行李。結果,卻隻帶回來一個小包裹而已。幾件很老式很舊的衣服。還是都餛飩店老板娘給的。
應該是她的小孩以前穿的吧。想來也是,許年是被人販賣過來的,自然什麼行李都不會有。楊顏覺得鼻子有些酸,他剛剛才從老板娘那裏得知,許年的真實年齡,不過隻有十三歲。
十三歲的自己在上初中吧。每天都在為上學考試而覺得煩惱,想著,要是明天感冒就好了。感冒了,就不需要上學,還可以向爸媽撒嬌,要東要西的。
而許年的十三歲卻已經經曆了太多變故。雙親不僅死去了,自己又被販賣到A城,連所謂的家都沒有了。不僅如此,還得為了一碗餛飩,一張床鋪,而在一家餛飩店沒日沒夜地洗碗。怕丟了工作,他連真實年齡都不能說出來。
難怪,他騙自己,說已經快十七歲了。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事實證明,十三歲的許年並不是一無是處的。
楊顏星期一下班,就吃到了味道鮮美的餛飩。吃完後,許年還自動把碗洗了。楊顏看著許年在廚房洗碗的身影,嘴角上揚了起來,他覺得,其實收留許年,也算一個不錯的選擇。